拆開信紙,稚嫩卻整齊的筆迹躍入眼簾:
「阿娘,京城一切都好,無需擔心。府中的姑姑照顧我照顧的很好,隻是有點想阿娘做的飯了。」
常穗指尖撫過“阿娘”二字,冷峻的眉眼不自覺柔和下來,嘴角又揚起些弧度,但與方才那譏諷的笑全然不同,更顯溫柔似水。
祁荻湊過來偷瞄,被她擡手擋住:“這是家書,你偷看什麼?”
“小崽子來信了?”他挑眉,額頭蹭上常穗伸來擋他的手,湊的與那封信件更近,語氣中帶着好奇與期待,“寫的什麼?”
她将信折好收入袖中,轉身朝一旁走去:“他說——”頓了頓,眼底漾起一絲極淡的笑意,“想你做的飯了。”
祁荻愣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追上去:“常穗,你這個騙子!我根本不會做飯!他想的明明是你!”
“沒大沒小。對師父能直呼大名嗎?”常穗回頭,笑的比往日燦爛。
楊知府聽到常穗的聲音。從人群中探出頭,滿頭大汗地擠到二人身邊,遞來一份記名冊:“姑娘,今日報名的人不少。隻是...他們鬧着要先付三個月工錢再做活。”
“那便付就是了,讓他們押地契。”常穗做樣子翻了翻那本已讀過的名冊,“無地的可供住所,有親人的,可接家中親人來同住。一日三餐都由我們負責,并且自動工之日起日日施粥,凡往來者皆可領粥。”
“可是如此是不是太不劃算了?”楊知府撓了撓頭。
“花錢的事不算什麼。”她擡眸,“錢是最不缺的東西。”
楊知府瞪大眼睛:“姑娘豪氣,不愧是京城第一首富季神童家的...可是,住處安排在?”
“知府大人家中不是有許多空房嗎?”她語氣輕描淡寫。
“我家?”楊知府頓了片刻,誤以為常穗在開玩笑,直到在祁荻那張藏不住事的臉上看見幸災樂禍的表情,終于反應過來,連連擺手,“萬萬不可啊!”
“大人自己斟酌吧,”常穗将名冊塞回知府手中,“您的美名難道還比不上幾間偏房?”
祁荻突然上前,骨節分明的手重重按在楊知府肩上:“大人方才說什麼?風太大沒聽清。”
知府大人膝蓋一軟,差點跪在地上:“知道了…住就是,住就是…我去收拾…”
袅袅炊煙中,粥棚支了起來。常穗帶來的小厮高聲宣布:“京城季神童受十一皇子所托,出錢出糧!知府大人仁厚,特供住所!”
“季神童?”楊知府湊過來,“姑娘您不是說要讓功十一皇子嗎?”
常穗将一疊銀票塞進他袖中:“在皇上面前,自然是十一殿下的功勞。至于百姓心裡記着誰...重要麼?”
楊知府摸着鼓脹的袖袋,“好,姑娘是實在人。我明白你們是最大的功臣,這一點我會做好的,那就請姑娘替我多多美言了。”
“那是自然。”
崖城的風吹了幾個日夜,名冊上的黑字一日比一日多,江城米車總是趁着夜色駛入崖城,停在某處偏遠屋宅旁。幾個總角小兒宗赤着腳在青石闆上追逐嬉戲,脆生生的童謠随風飄蕩:
"季家郎,米滿倉,崖城大街百花香!知府老爺心腸善,家家戶戶有餘糧!"
小院的荒草被祁荻割了,常穗前些日子挂在檐下的風鈴叮當作響,她執筆在賬冊上勾畫,祁荻斜倚在石桌邊剝着新炒的瓜子仁。
一位娘子捧着茶盞過來,眼角笑紋裡盛滿暖意:“姑娘嘗嘗。多虧了您,我們家那口子有了活做,我們一家才不至于餓死。”
“要謝須謝十一皇子,我們不過受人之托罷了,”常穗将茶盞推向祁荻。
院外門環又被叩響,祁荻起身開門,卻見一群老少婦人帶着孩子送來東西。竹編的籃子、鮮花的花環、剛炒的飯菜、孩童的紙鸢。
少年望向院中堆滿的東西,忽然皺了皺眉頭:“你們送的東西都要放不下了。”
“崖城這才有幾分樣子,”常穗淺笑,指尖輕叩桌面,“雖然比從前還有所不足,不過好歹有些生氣了。”
“先前飯都吃不飽,可不死氣沉沉嗎?這是你們好心,出錢又出力,讓我們吃飽飯,能賺錢,這才有了生活氣啊。”身旁小娘子微笑,“十一皇子的功勞可不如你們大。”
門前一群人一擁而入,将帶來的東西擺滿整個院落。霎那間,寂靜荒蕪的小院充斥着歡笑聲與嬉鬧聲。
“師父,沒想到受人歡迎的感覺這麼好啊。”祁荻笑的天真,腳步輕快的跑到常穗身邊。
這是冷宮皇子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團團圍住的溫暖。
“往後你要享受的還多着呢。”常穗将一把瓜子仁放進少年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