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聲隐約從遠處傳來,常穗提着燈,帶祁荻穿過庭院,定在一扇緊鎖的木門旁。門前銅鎖上落着薄灰。祁荻挑眉:“這裡是那日我走過的密道?”
常穗從腰間取出一枚小巧的鑰匙:“正是。不過今天要走的是另一條。”
她将鑰匙旋進鎖孔,隻聽清脆一聲響,常穗緩緩推門,印入眼簾的确是那日密道,卻沒了懸挂在牆上那零零星星幾根燭火,漆黑不見五指。
“師父那日要讓我躲進去,還特地點了蠟燭?”祁荻笑道。
“自然,待客之道嘛。”常穗回答的有理有據,不帶半分情感,聽起來卻又是謙和有禮挑不出半點錯漏。
二人走了幾步,她忽向右轉過身子去,提起燈照出一扇輕薄卻嶄新的木門,輕輕一推——
瞬間寒氣襲來,這竟又是一條密道。
常穗輕車熟路的埋進去,祁荻卻隻顧着四處打量,全然沒注意腳下台階,一下撞到了常穗身上。
“好好走路。”
“我正在好好走。”他正了正身子,又往常穗旁邊挪了挪。
不過這麼看來,季府将筆墨全花在了地下,就這錯綜複雜的密道,比他們這個庭院更大、更奇!隻可惜自己那日腦袋空空,尚未發現密道兩側還有旁的路可走。
“左拐,”常穗又向左轉去,“小心頭。”
這話來的稍微晚了些,祁荻險些刹不住車,趕忙往左轉時,果然撞到上沿門框。他捂着腦袋嘶了一聲,心道:迷宮?京城首富就把錢花在這種地方?
他忍不住揉着額頭吐槽:“喂喂喂…常穗你是兔子嗎?打這麼多洞。”
“叫師父。”她頭也不回。
他正要反駁,忽覺手背一癢,某種冰涼涼、毛茸茸的觸感正在蔓延,他提燈一照——
一隻巴掌大的黑蜘蛛正悠閑地爬過他的指節。
“啊!!!”
祁荻叫起來。他其實并不怕蟲子,這東西蕪沉宮多的是,并沒什麼稀奇的,他兒時還偏愛抓這些蟲子玩。隻是在如此黑暗陰森的環境裡,忽然看到手上有這麼個東西,被吓了一跳。
常穗猛然回頭,目光觸及那毛茸茸的八足生物時,眼睛稍稍瞪大幾分,金瞳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芒。她強壓下心中的恐懼,維持往日淡泊溫婉的模樣,卻不動聲色地退後半步,嗓音依舊平穩:“……叫什麼?”
祁荻盯着她微微發僵的肩線,笑的輕佻:“噢…師父,你怕蟲子?”他故意晃了晃手,“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
“閉嘴,快走。”她轉身疾行,步子愈發急促。
祁荻忍俊不禁,雖從常穗那幾位好友以及她平常的細節中早看出她不是什麼無所不能無所不懼的神人,甚至有些幼稚…但此刻她又怕又想在徒弟面前保持端莊威嚴的模樣,實在有趣。
祁荻連忙追上,一邊甩掉蜘蛛一邊左右探照,活像個盡職的驅蟲侍衛:“弄這麼複雜的密道,我看京城的地底都被你挖空了,就不怕挖到别人家裡去?”
“密道串聯的都是我家的地方,”她淡淡道,“不過廢錢一些罷了。”
“通向哪裡?”
“你那日不是來過嗎,沒到處走走?”
他突然拽住她的袖子:“哼,若到處亂跑了,還能那麼及時到火場去?徒兒心裡挂念師父,一直在密道口守着,不過片刻就沖出去救你了。”他湊近她耳畔,壓低聲音,“怎麼樣?感動嗎?”
常穗抽回衣袖:“花言巧語,不要拉拉扯扯。”
“這話師父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他笑得狡黠,“我不改。”
這話好像在挑釁,但常穗已經懶得計較了。
幼稚的小孩,不如阿算半點乖巧聽話。
但總而言之,也算是個好孩子。
“你那日走的那條通向常馥苑,這條……”她輕輕歎息一聲,走上台階,又忽然止步,輕輕推開一扇小門。
滿目喜紅傾瀉而下。
這是一處不算大的院子,他們此刻的位置大抵是在最深處,院内有個身着喜服的女子,正是謝奚亭。她手還放在發間,正煩躁地扯着鳳冠珠串,眼神卻直勾勾盯着忽然冒出的二人,滿臉寫着不可置信。
三人面面相觑。
“……你們是地鼠嗎?”謝奚亭蹙了蹙眉。
常穗坦然踏上地面:“嫂嫂不知道季府與常府有密道相連?”
“知道是知道。”謝奚亭望着常穗,女子清秀可人,眼神淡淡的,有趣那雙金瞳好像更襯她沉靜。許多人見她帶帏帽蒙白绫的模樣,都常說她仙氣飄飄像個活神仙。若不是熟識,謝奚亭都不敢跟常穗多說話——因為她最怕這種瞧着仙風道骨的人,她們往往一本正經,話少的很,又悶又無趣,且規矩還嚴的很。雖說常穗不是這樣,但…
她補充:“但看你……不太像愛往地下鑽的人。”又指了指雕花木門,“本是應急用的,如今又沒什麼特殊情況。好好的路不走,為什麼鑽地道?”
常穗從袖中抽出一疊密報:“王譽淵死了。”
祁荻瞳孔一縮。
就是那個,在崖城瑞谷莊燒了糧倉的,京城瑞谷莊王昌宏老闆的弟弟。
謝奚亭皺眉:“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