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映着她清冷的側臉,祁荻鬼使神差伸手,輕輕扣住她的手腕:“既然師父的東西就是我的,那我若要師父本人呢?”
常穗并沒抽出手,也沒再說些讓他改掉拉拉扯扯的毛病之類的話,隻是輕輕蹙眉:“那還是不必了。”
“師父次次這樣,我也是會傷心的。”他故作委屈,“有朝一日,說不定真會移情别戀呢?”
“求之不得。”
她手上力道忽而加重,将她拉近幾分:“别啊,我隻是玩笑。”他嗓音低啞,眼底卻認真,“我這輩子,下輩子,不…永生永世,都隻認你一個。如此真誠,師父不考慮一下?”他輕笑,微微斜了腦袋,從這個角度看,最能品得出他的美貌。分明生得一副欺霜賽雪的昳麗容貌,偏又帶着三分野性難馴的銳氣,一笑間既有傾城色,又有斷人腸的鋒芒。
常穗别開臉,歎息一聲:“真誠?我可未見你拿出半分誠意。”
“也是。”想了想,說得對啊。吃她的喝她的,用的關系和情報哪一個不是他的?他祁荻現在有什麼?又談什麼真誠?他松開手,後退半步,忽而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那待我坐上龍椅那日,我便以江山為聘、國庫做禮、帝師為名,迎你入宮。還請師父屈尊降貴,從了我吧。”
常穗靜默片刻,轉身走向窗邊,夜風拂起她的衣袖:“等你真能做到…再說也不遲。”
似乎有些意想不到,但忽然沒被拒絕,甚至算得上得到肯定,他欣喜若狂,又兀自羞了起來,半晌都沒敢再說句什麼話。
于是,靜默片刻。
“吳家的事,你怎麼想?”常穗忽然用指尖輕點桌案,擡眸看向祁荻。
這一茬他倒忘了,不過吳佑榮鬧了這麼一通,他還真想知道常穗怎麼想,以及,自己該給常穗一個交代。他忽然伸手解下挂在頸間那塊玉,輕輕放在常穗手心:“師父不先問我罪?”
玉面觸手生涼,常穗垂眸看着那枚曆經風霜的陳舊玉石,竟笑了:“我傻嗎?有何可問?那年你不過十二歲。”
“十二歲如何?”祁荻聲音發緊,“世上不乏年少卻殘暴嗜血之人。況且,我若與那人有幹系呢?”
常穗覺得好笑,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你絕非此類。”她語氣笃定,“你身邊之人更不會。此事必然與你無關,你做不到,更沒理由去做。”
祁荻長舒一口氣。用腳想想都知道,他當然與吳家被抄和吳世铮之死毫無幹系,甚至從未聽說過這件事。他這般問,不過是想求一份心安,想确認自己在常穗心中的分量。
那時,他還忙着在冷宮找吃的維持生命呢。
冷宮的歲月浮現在眼前。被娴貴妃母子欺辱,被人當成牲畜一般對待…唯一一次反抗,換來的是送飯小宮女的慘死。自那以後,他才明白,傷自己不算什麼,因為自己而使身旁無辜之人遭受無妄之災,那才叫痛苦。
“其實...”他摩挲着玉佩,聲音低沉,“我隐隐知道,這并非母妃遺物。”
常穗靜靜聽着。
“那場大火後,蕪沉宮隻剩灰燼。”他苦笑,“我翻遍廢墟,隻找到這枚玉佩。明知不可能是母妃的——一個被廢的妃子,父皇恨之入骨,處處打壓。連溫飽都成問題,哪來的玉佩?雖說這是别人司空見慣,就連丢了都懶得找的破玩意。”他指尖發顫,“可我還是...覺得它格外貴重,還自欺欺人地把它當作唯一的念想。”
常穗心頭一軟,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你當時才七歲,還太小。”
“皇宮可不管年紀。”祁荻眼中泛起冷意,“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外人擠破頭想把女兒送進來?以為是什麼好地方?”他冷笑,“金枝玉葉的娘娘有幾個?更多的是像我母妃這樣...皇城裡的老鼠,又能活得比市井鄉野的老鼠好嗎?恐怕隻會更慘。”
“這便是君主無能。”常穗輕歎。
“是啊...”祁荻閉了閉眼,想到從前的日子,他便更渴求一份溫暖。他悄悄将頭湊近常穗的手,貪婪地感受這份安心,“在崖城時,我還以為終于見識了太子釀成的大禍。現在想來,我早就是受害者之一。若早知道...當年他們害母妃時,我就該沖上去,哪怕拼了命也要扇這群狗東西每人一耳光...”
常穗忽然将他攬入懷中。祁荻渾身一僵,随即放松下來,額頭抵在她肩頭,淚水已不由自主奪眶而出。他盡力壓制,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我說過,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常穗輕拍他的背,語氣格外柔軟溫柔,“過去的事不必再想了,你勸我時不是說的很好嗎?”
他悶聲道:“有師父在,我馬上就能做到了…作惡多端之人,死又何妨?昏庸無能之君,覆又何妨?”
常穗撫過他柔軟的發絲,沒再說話。
祁荻腦中不停的在想,隻忽然覺得一陣頭痛,他瞳孔收縮:“玉佩...與吳家覆滅有關,又出自皇宮...是皇後?”
常穗微微颔首。
“那我母妃...”祁荻從常穗懷抱中掙脫出來,忽然僵直着身子,聲音發顫,“不是娴貴妃,是皇後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