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十步路,玄承宇已經第三次偷瞄吳恙的後頸。
“這位兄弟,”吳恙頭也不回:“我後腦勺是哪裡不合你心意嗎?”
玄承宇耳根一熱。他方才還在心裡笑話孟馳拜師是缺心眼,此刻自己卻像被魇住似的,話到嘴邊轉了三轉才擠出來:“我,我想跟您學驅邪......安哥!”
“我叫吳恙。”
“哦哦吳哥,”玄承宇喉結滾動,“能教我嗎?”
“會走陰嗎?”
“不會......”
“既然沒踏上這陰路,幹嘛要學這玩意兒!”吳恙漫不經心地回道:“這行當可沒幾個能善終的。”
“那我呢?”林筠突然插話。
吳恙動作一頓,手指不自覺撥了撥腕上的手串。
他盯着林筠眉心看了三息,突然嗤笑:“你?如今陰竅自開,不學才是找死。”
他順手彈了下林筠額前碎發,“哪天被陰物弄死,連超度的機會都沒有。”
“那……師父?"林筠眼睛笑成月牙,賴上了吳恙。
“哎!”
吳恙是個臉皮厚的,順嘴就把自己輩分應了下來,從手腕上撸下一串紅繩手鍊塞進林筠手裡。
“見面禮,乖徒兒。”
紅繩上穿着幾顆看不出材質的圓潤石子,林筠也沒客氣,接過戴在了手腕上。
孟馳拽過玄承宇咬耳朵:“你有沒有覺得林筠在這位面前有點不一樣?”
玄承宇還沉溺于不會走陰的痛苦之中,對孟馳莫名其妙的說法回了個白眼。
……
舊文院樓到校醫院不過十分鐘路程。還沒走到醫院裡面,就看到蘇荃在台階上焦躁地踱步,整個人比早上見面時又憔悴了幾分。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看到林筠臉上那道傷以後,蘇荃手還是抖了一下。
“你就這麼對待你這張帥臉?”
她有點恨鐵不成鋼,轉向吳恙,視線在他那身招搖的發型打扮上轉了一圈:“所以這位帥哥就是丁警官說的……飛刀高手?”
“老師好~”吳恙笑得眉眼彎彎,随着揮手的動作,手腕上的珠串叮當作響,“我叫吳恙。”
伸手不打笑臉人,蘇荃被吳恙的态度噎了一下,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麼重話,隻是重重歎了口氣:“都跟我進去把傷口處理了。”
護士在小心翼翼地給林筠貼紗布,蘇荃看着實在糟心。
“那棟破樓!”她突然開口,“我本科時在裡面上了一年課,天花闆掉下來的牆皮能湊夠一副麻将——如今荒廢這麼多年了你們也敢往裡鑽?”
“蘇老師當年在舊文院樓上過課?”林筠狀若無意地問。
“本校本碩連讀,但是隻在那樓裡待了一年,大二的時候就搬了。”
“那您知道……六年前……學院演《牡丹亭》的主演身亡的事情嗎?”
蘇荃擡起頭:“你們怎麼知道這事的?”
“丁警官提了一嘴。”
蘇荃的眼神飄向窗外,“這事兒在當時鬧得挺大,也不是什麼秘密。那時候我才大一,剛加入學生會。”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死者是當時的...學生會主席。”
“葉琪?”林筠突然插嘴道。
蘇荃有些詫異:“對……你連這都知道?”
“我在樓裡的牡丹亭海報裡看到了主演的名字。”
蘇荃深吸一口氣:“她的死...确實和《牡丹亭》有關,你們知道這出戲講什麼嗎?”
四個人二人點頭,二人搖頭。
“簡單說,是個人鬼相戀的故事。”蘇荃的指尖在自己腿上畫着無形的圖案,“
“官家小姐杜麗娘因夢生情,相思成疾而亡,葬于梅樹下。三年後,書生柳夢梅拾得她的畫像,與她的魂魄相戀,最終使她起死回生。”
“好扯啊這劇情!”孟馳脫口而出。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而深,聽過嗎?”
“聽過。”
“這句話就出自《牡丹亭》,你這麼聽着可能覺得扯,可對于當時的時代背景而言,映射了明代社會對個性解放的萌芽追求。”
“明白了老師!”孟馳老實點頭。
玄承宇有些着急:“那《牡丹亭》的内容和葉琪的死有什麼關系?”
蘇荃眼神變得有些恍惚,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當時我作為學生會文藝部幹事參與了表演的彩排,戲裡杜麗娘香消玉殒那場戲...彩排時大家都覺得差點意思。後來葉琪的一個朋友提議,加上飲酒後杯落碎裂的情節..….”
她的聲音有些發抖:“畢業晚會那天,那個朋友在道具酒裡下了毒。葉琪在台上飲下後倒下,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演戲.…..我正好因為學生會工作坐在第一排,看到她逐漸七竅流血.…..”
診室裡突然安靜得可怕。
“警方後來确認是蓄意投毒。”蘇荃艱難地繼續道,“但那個朋友...好像叫韓佩蘭?早就逃之夭夭了。這些年也不知道抓到了沒有。”
“她不是葉琪的朋友嗎?為啥要毒害葉琪?”孟馳震驚地瞪大眼睛。
蘇荃苦笑一聲:“這事說來話長...之前韓佩蘭抄襲了葉琪的文章還獲了獎。院裡領導怕鬧出醜聞,想壓下來..….但葉琪最後選擇在網上曝光,鬧得沸沸揚揚。”
“韓佩蘭那段時間就像過街老鼠。”蘇荃歎了口氣,“誰能想到...她最後會用這種方式報複。”
“真是典型的伥鬼朋友。”玄承宇冷笑。
蘇荃望着窗外漸漸暗沉的天色:“葉學姐那麼優秀的人...要是還活着...”
她的聲音哽咽在喉嚨裡,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當年舞台上那灘刺目的鮮血。
四人為葉琪悲傷之餘也有些慶幸,他們本隻想從輔導員這裡打聽些舊樓傳聞,沒想到竟意外揭開了女鬼的身世之謎。這對吳恙的問靈之術,無疑是重要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