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幾人選了校外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館,塑料棚頂下吊着的老式風扇吱呀轉動,吹散了些許夏天的悶熱。
林筠特意選了靠裡的位置,用紙巾将油膩的桌面仔細擦淨,扶着老人坐下。
少年修長的手指在菜單上輕點:“阿婆,呂辛樹的事情需要從長計議,現在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對啊,這事急不來,先保重好自己的身體,你放心,我們一定能找到害他的兇手。”玄承宇想起吳恙的問靈手段,很有信心地安慰道。
“先喝點熱的。”孟馳笨手笨腳地盛了碗湯,湯汁差點灑出來,吳恙默默遞上了餐巾紙。
白熾燈下,老人龜裂的手指摩挲着碗沿,“都是好孩子,我孫兒他也.…..”
話未說完,一滴淚砸進湯裡。
幾人都有些沉默,那個被他們視作惡鬼的呂辛樹,卻是老人日思夜盼卻再也觸不到的孫兒。
林筠用手輕輕落在老人的背上,溫熱的掌心傳遞着無聲的安撫:“阿婆,你仔細想想,呂辛樹在上大學前,有沒有與什麼人結怨?”
“有!”老人渾濁的雙眼突然迸出駭人的恨意。
“去年有一個老闆突然要買我家宅地,因為辛樹他爸以前交代過,所以不管他開了多高的價格,我們都沒願意賣。”
“可那畜生……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竟直接帶着推土機想半夜強拆!當時辛樹離高考隻有一個星期,從學校跑回來阻攔,卻被他們打進了醫院,還錯過了高考。”
老太太越說越傷心,抹了把眼淚。
“我孫兒成績特别好,複讀這一年也學得特别拼命,聽他媽說,他高考考了全省第32名,可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段時間卻不怎麼開心……”
“那你們和這個老闆後續還有什麼接觸嗎?”
“沒有了,當時辛樹滿臉血地暈過去,那群人以為鬧出了人命,就沒敢繼續拆,那老闆後來讓人來賠了一筆錢,沒有露面過。”
“那呂樹辛的女朋友呢,二人有什麼過節沒有?”林筠問道。
老太太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手指無意識地搓着衣角:“女朋友?我家孫兒...有對象了?”
“昨天早上,有人看見他和一個女孩在校門口争執。”林筠解釋道,“聽說是他女朋友。”
老人突然“啊”了一聲,她想起一年前好幾次在家附近見過的一個女孩子:“莫不是那個長得文文靜靜的大眼睛妹子?我孫兒說是他們班長,呂辛樹有幾次生病都是這個妹子來給他送的作業。”
林筠心頭一動,忽然想起在文院樓轉角處瞥見的那抹身影——或許此刻……她也正因呂辛樹的死百般煎熬。
“阿婆,您這幾日住在哪兒?”他輕聲問道,順手給老人又盛了碗飯。
老人用布滿老繭的手比劃着:“就在不遠的一處招待所,一晚上三十塊錢...”
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衣角,“俺帶足了錢,就是想着要在這兒等個說法.…..”
“那您這兩天先好好歇着,”林筠将湯碗輕輕推到老人面前,“呂辛樹若是在天有靈,定不願見您熬壞了身子。”
少年清朗的聲音裡帶着令人安心的力量,“這事,我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就是就是!”孟馳突然插話,筷子在菜盤和衆人碗之間來回飛舞,“您得多吃點,瞧這排骨炖得多爛糊...…”
老人又抹了把眼角:“都是好孩子啊...…”
她顫巍巍地捧起碗,熱氣氤氲中,渾濁的淚滴悄無聲息地落進湯裡。
餐館昏黃的燈光籠罩着這一方小天地,窗外天色漸暗,而桌上那鍋熱湯冒着熱氣,像是要把這世間的寒意都驅散……
……
等把老人送到招待所,林筠便望向身旁的吳恙:“我們今晚便去問靈嗎?”
吳恙擡手揉了揉他的發頂,指尖帶起幾縷碎發:“急什麼。”
語氣慵懶卻不容置疑。
“為何?”林筠微微蹙眉。
“知道為什麼這位..….”吳恙瞥了眼旁邊的玄承宇。
“我叫玄承宇。”
吳恙唇角微揚:“知道為什麼這位玄兄弟說問靈之術傳承斷代了嗎?”
“難度特别高?”林筠猜測道。
“對也不對。”吳恙輕輕一笑,“主要是會這手的,基本都折在裡頭了。”
他忽然俯身,在林筠耳邊低語:“入靈台,窺陰蜃,等于是把自個兒的魂魄送進厲鬼體内...…一個不慎,可就魂陷幽冥,醒不過來了。”
他溫熱的呼吸拂過林筠耳畔,“你怕不怕?”
“吓小孩呢?”林筠把他推開了些,“我怕不也得跟着學,不然照你說的,我哪天被陰物弄死,連超度的機會都沒有!”
“哎?”
吳恙被林筠拿自己的話反将了一軍,笑罵着輕彈了下林筠的額頭,眼底卻閃過一絲認真:“既然如此,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否則你魂魄不穩,害的可是我二人共同的性命。”
林筠鄭重點頭。
“明早十點,你們宿舍樓下見。”吳恙随意地揮揮手,轉身離開。
如今隻剩下三人,玄承宇終于按捺不住,一把拽住林筠的胳膊:“那個吳恙,到底是什麼來路?”
林筠眨了眨眼:“我師父啊。”
“别搞,他到底從哪冒出來的,為什麼要幫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