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筠趁機不着痕迹地往記憶中吳恙的方向一點點挪動身體,背在身後的手指加快畫陣的速度,冷汗幾乎濕透了背上的衣服。
黑暗中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音,像是有人在不安地扭動。
“你父母……”
呂辛樹之前那些錯亂淺淡的記憶因為林筠的引導開始逐漸顯現,聲音似乎變得十分痛苦,“你聽他們的話。”
父母?
林筠突然靈光一閃,這個關鍵詞像一塊拼圖,補上了呂辛樹、唐萍,以及楊智三人關系中缺失的部分。
唐萍在樓頂那句撕心裂肺的“都怪他們”猶在耳邊,與呂辛樹此刻痛苦的呢喃詭異重合。
林筠腦中飛快串聯起所有線索。
在之前呂辛樹透露的信息裡,唐萍或許曾遭受過楊智的□□。
雖然和唐萍相處時間很短,但以這個女生的性格,即使因害怕遭受閑言碎語而選擇不去報警,也根本不可能相安無事地和□□者談起戀愛。
所以,唐萍和楊智的關系……是唐萍的父母在其間勸說嗎?
如呂辛樹所說,僅僅因為楊智家有錢?
呵!
連親生女兒的血淚都能成為攀高枝的墊腳石,這算盤打得,閻王殿裡的秤杆恐怕都要自愧不如。
林筠心裡在不住冷笑,面上卻還保持着作為唐萍的僞裝,死死咬住自己下唇,眼眶裡的晶瑩淚水開始打轉。
“可他們是我父母啊,即使有錯,我又怎麼違抗得了他們的要求……”
林筠想起唐萍手腕上的那些劃痕傷疤,顫抖的指尖拂過眼尾,“難道你覺得,這段時間我過得很好嗎?”
黑暗中的呼吸聲驟然紊亂,布料摩擦聲變得激烈,伴随着指甲抓撓地面的刺響,接着竟出現斷斷續續地抽泣。
“對不起…...對不起……”呂辛樹的聲音開始分裂,一半哽咽一半猙獰。
怎麼這樣就哭了?
林筠驚了一瞬,但考慮到呂辛樹作為冤鬼,行事本就不符合常理,隻好順着他的情緒捋去。
“都過去了,我不會怪你的。”林筠的聲音帶着安撫的溫柔,繼續往後退着。
直到後背終于抵上冰冷的支架床,他松了口氣,反手摸索着,觸碰到吳恙垂落的手腕——冰冷得絲毫感覺不到體溫。
林筠眸光一暗,微不可察地深吸了口氣,手中描陣的動作沒停。
很奇怪的是,第二重問靈的陣法圖案極其複雜,憑借他當初旁觀的短短時間,本不應該能順利完成繪制,可在開始勾畫之後,剩下的圖案卻像刻在他靈魂深處一般帶着一種本能。
因此即使速度相比吳恙慢了很多,但靠着拖延的時間竟也快要完成。
隻需要再拖一會會兒即可,可如今呂辛樹卻陷入了沉默。
林筠在黑暗中被放大的感官能感受到那些粘稠的陰影又開始往他身邊緩慢移來。
他說錯什麼了嗎?
林筠不确定呂辛樹如今的狀态,隻好又沖其方向溫柔一笑。
“這樣,就像當初你和我數倒計時一樣,我數五個數,咱們就把這些痛苦的經曆一起放下,迎接新的生活好不好?”
林筠發揮其見什麼人說什麼話的優良品質,着急之下已經開始對着一隻死鬼說着迎接新生活的鬼話。
“好啊。”
呂辛樹回答的聲音帶着雀躍,關于倒數的那段回憶對其而言應當格外珍貴,
林筠松了口氣,勾畫陣法的動作越發快速,拖延着最後的時間。
“五”
“四”
他的心跳不自覺輕微加快,按照如今的進度,倒數結束的時候陣也應該差不多能完成。
“三”
可這在這裡,變故突生。
“不.…..對...…”
呂辛樹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每個字都帶着血肉撕裂的聲響,“你為何會站在吳起的身邊!”
一隻青灰色的鬼手不知從何處出現,突然掐住林筠的咽喉!腐爛的指縫間滲出黑血,腥臭的液體滴在他被迫仰起的臉上。
林筠的視線開始模糊,嘴角卻突然扯出一個瘋狂的笑容。
他猛地咬破舌尖,鮮血噴出,用指尖沾着一抹:“九幽洞照,怨魄現形!”
整個空間劇烈震動起來,觸須瞬間纏上了林筠的腰際,尖銳的倒刺幾乎紮進皮肉。
他疼得眼前發黑,猛地将吳恙拽進懷裡,手心和其十指相扣。
“怨魄現形,骨肉離散!”
每念一句咒文,他身上的黑影便變得更緊,甚至從他與吳恙緊握的指尖穿過,想要将其分開。
但林筠卻咬着牙,将吳恙護得更緊,鮮血從他們交握的指間滴落。
林筠的發絲在狂亂的氣流中飛舞,有幾縷黏在染血的唇邊,襯得他膚色愈發蒼白。
“顯汝碎骨時!現汝斷魂刻!”
最後一句咒文,林筠幾乎是嘶吼而出,刺目的紅光中,呂辛樹隻能看見他嘴角那抹瘋狂而滿足的笑,和那雙亮得驚人的琥珀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