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漸漸聚攏起圍觀的人群,竊竊私語如同無形的蛛網,将兩人困在中央。
慢慢的,似乎有人認出了唐萍的身份。
“這個女生好像是文學院的,傍了個有錢人。”
“這是在鬧分手嗎?”
“那這男的又是誰啊腳踏兩隻船?這麼刺激的嗎?”
“打扮得這麼清純,私底下玩這麼開?”
“拍下來拍下來!”
嘈雜喧鬧間,三三兩兩的閑言碎語如同碎玻璃般精準地紮進唐萍耳中。
她死死攥着裙擺,猛地甩開呂樹辛想抓來的手,轉頭打掉了身側一人舉起的手機,指着四周圍觀的衆人。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唐萍的聲音帶着支離破碎的哭腔:“憑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憑什麼?”
她的嘴唇顫抖着,最終在更多探究的目光中轉身逃離。
呂辛樹這次沒有再攔,隻是沉默地跟在了十步之外。
“原來是這樣。”
林筠看着呂辛樹細長眉毛擰成痛苦的弧度,想起孟馳當初提到過的那場校門外吵架。
跟上呂辛樹之前,他瞥了眼正逐漸散去的圍觀者。
這些人在呂辛樹的回憶裡隻是沒有面容的模糊剪影,可他們吐出的每一句閑言碎語卻異常清晰。
這些話在兩個最終選擇站上天台的年輕人心中,是否如同無數根細小的絲線,也參與了對其的絞殺呢?
……
高跟鞋在地上發出哒哒哒的聲音,頻率越來越快,直到忽然停止。
唐萍忍無可忍地轉身,眼眶通紅:“你還跟着我幹嘛?”
“……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呂辛樹目光灼灼,盯着唐萍閃躲的眼神。
“什麼話?”
“你罵那些人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其實也是在罵我對嗎?”
“不是。”唐萍下意識反駁,右手不自覺地摳着美甲上的水鑽。
“你說謊的時候喜歡扣指甲。”呂辛樹低頭看向唐萍的右手,卻意外發現其手腕内側有幾道比周圍皮膚要淺的痕迹。
他猛地去抓她的手腕:“這是怎——”
“放開!”
唐萍像觸電般甩開,後退兩步将手死死藏在身後。
……
“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吧。”呂辛樹語氣緩和下來,“我記得你剛上大學的時候和我提過一家做壇子肉的小店。”
唐萍又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頭。
小店二樓,陽光透過老舊的玻璃窗,在木地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兩人相對而坐,氣氛有些尴尬。
老闆應該對唐萍很是熟悉,熱情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妹妹!還是老位子嗎?你朋友第一次來,我多送份小菜!”
“嗯!”唐萍轉頭沖樓道回道,“謝謝老闆。”
她站起身沖呂辛樹擠出一個笑容,“他家有免費綠豆湯,挺好喝的,我去打兩杯上來。”
噔噔噔的腳步聲在狹窄的空心木質樓梯上回響,呂辛樹獨自坐在空曠的二樓,目光投向了唐萍留在桌上的手機。
他拿起手機,嘗試輸入了唐萍高中時用的密碼——他們的交往紀念日。
屏幕解鎖的瞬間,他的心髒狠狠揪了一下。
呂辛樹咽了咽口水,點開唐萍的微信,楊智剛好發來一張照片。
點開的瞬間,呂辛樹隻覺得渾身血液凝固——照片裡赫然是他正在醫院躺着的媽媽,頭上打着繃帶,雙眼緊閉。
[楊智:我知道他會來找你,這次隻是個警告,你要是敢搭理那個姓呂的,他媽就完了]
呂辛樹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劇烈顫抖着,那條威脅信息像毒蛇般盤踞在對話框裡。
他本能地想截圖保存證據,卻在按下發送鍵前突然停住——不能把唐萍牽扯進來。
他死死咬住下唇,準備将截圖删除,沒忍住看了看唐萍的手機相冊。
本該記錄着大學生活精彩瞬間的相冊,這一年的照片稀稀拉拉少得可憐。
沒有社團活動,沒有朋友聚會,隻有幾張模糊的校園角落和......
呂辛樹突然瞪大眼睛,點開了一張小圖——布滿劃痕、滿是鮮血的纖細手腕觸目驚心。
他想起唐萍手腕上那些深淺不一的疤痕,胃裡翻湧起一陣尖銳的疼痛。
呂辛樹深深吐出口氣,退回至微信,一欄不久前的醫院消息刺進他的眼睛。
[市精神衛生中心:您的複診預約已成功]
他覺得自己的胸腔快要被憤怒撐炸,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着,恨不得将楊智碎屍萬段,啖其肉飲其血。
重新打開楊智的對話框,剛好又一條新消息發來。
[楊智:聽說你們文學院有棟廢棄的教學樓,這教室裡面的玩法我還沒試過,今天下午老時間去裡面玩玩?記得帶上次給你那條裙子,撕起來帶勁]
指節因過度用力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回複消息時,呂辛樹的手指像灌了鉛一般沉重,每一個按鍵都按得極深,仿佛要把所有恨意都釘進這短短一行字裡:
[好,到時候我在天台等你。]
樓梯口開始傳來上樓的腳步聲,呂辛樹快速删除了最新的幾條對話,退出微信,将手機扣回了桌面。
……
“原來約人的信息是用唐萍手機發的。”吳恙抱臂挑眉,“怪不得警察沒查到楊智頭上。”
林筠面色沉重,歎了口氣:“繼續看吧。”
……
經曆剛才那一遭,呂辛樹也開始滿懷心事起來,幾次三番偷偷打量唐萍的手腕。
唐萍很快有所察覺,停了筷子。
二人這頓飯吃得異常沉默,結束以後,呂辛樹便徑直去了文院舊樓,沉默着一路上了樓。
林筠二人再一次跟随呂辛樹回到舊文院的天台。
熟悉的地方,卻是不同的心境。
水泥地闆在九月的陽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鐵欄杆上的紅漆早已斑駁脫落,露出鏽蝕的金屬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