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钰,我會等你歸來。”她的聲音如水入石,卻笃定如誓。
那一夜,殿中未有絮語,不言歡愛,唯有彼此心跳相抵、呼吸交融。外頭朔風呼嘯,仿佛整個帝國都在為這一戰而蓄勢,但在永甯宮裡,燈火未滅,兩顆心靜靜相守,如星落凡塵,如光照長夜。
十月初八,寒露已深,京師上空風卷雲旗,萬瓦凜然。次日卯時,早朝鼓響三通,奉天殿金扉洞開,朱祁钰身披蟒龍朝服,步履沉穩登上禦階,親禦大政,他眼下雖帶疲憊之色,卻神情清明,語聲沉穩如鐘鼎,威儀之中透出山雨欲來前的肅穆。
“朕意已決,自今起,由戶部尚書于謙總理諸軍,節制九門兵馬,統籌防禦之責。”
一語落定,朝堂内群臣皆為之側目。
“赦免劉安、王通兩将,即刻赴任。此前之過,俱已洗雪,今為社稷效命之時,毋負朝廷信重。”
此言既出,殿中風向頓轉,群臣神情一振。朱祁钰随即親自主持軍機會議,調度戰備,縱橫布局,穩如老成宿将,言出如錘。
他采納于謙所進“出城迎敵,破其鋒銳”之策,命二十二萬守軍依九門列陣分防。京畿九關頓時緊鑼密鼓、兵鋒森嚴,城樓旌旗翻卷如海浪逐風。
朱祁钰令石亨為總指揮,節制各門将士,号令一出,如風動旌節,令下如山壓四方。兵部調發兩京、山東、南京、河南、江北等地勤王部隊糧械,馬蹄未歇,馳入京畿。
奉天殿上,當聖旨最後一卷飛出禦筆,皇帝轉身面向群臣,凝聲如鐵:
“瓦剌鐵騎敢犯天阙,朕甯折不退!倘我大明社稷有存,此役,便當以九門為壁,以寸土為營,以血,鑄勝!”
“不是說……咱們這位新帝才學寡陋、羸弱多病,不堪重任嗎?怎麼今日看來,氣度沉穩,遠非常人?”
“是啊,當年他還隻是郕王之時,太上皇曾不甚信重,鮮少委以大任,如今看來,卻是藏鋒斂銳、韬光養晦。”
奉天殿内,群臣私語低回,竊竊之間皆是訝然與振驚。昔日對郕王的輕視,此刻已然開始悄然動搖。
就在這片嗡鳴般的議論中,龍椅之上的男子忽而朗聲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鐘:
“朕已決意,親率大軍出城迎敵,以挫瓦剌鋒芒,壯我軍威!”
話音未落,大殿上頓時一片嘩然。
“陛下不可啊——萬萬不可!”戶部尚書、吏部尚書、都察院禦史紛紛出列,伏地谏阻,聲音交雜,恍若驚濤拍岸。
“昔日土木之敗,皇上親征而北狩,山河震顫,百官心碎,若陛下也……”
“京師乃龍脈根本,一旦出險,若再失社稷根基,如何向祖宗交代!”
一時之間,群情激奮,紛紛勸阻,幾欲頂撞龍顔。
朱祁钰卻神色如故,眉目間不見半分動搖。他站起身來,手撫腰間繡有蟠龍的玉帶,語聲緩而堅定:
“衆卿所慮,朕心中早有計較。”
他緩步下階,每一步都穩如磐石,回響于金殿之中:
“朕此行,并非妄動孤軍。于卿将領前鋒,朕則統中軍,彼此策應,互為犄角。朕若親自出征,不惟可鼓舞三軍士氣,更可告天下百姓,大明不懼強敵,皇帝與萬民同生死,共患難。”
言罷,他舉目四顧,目光掃過每一位伏地的臣子,似要将他們一一看進心裡。
“瓦剌犯我疆土,百姓颠沛流離。若連朕都不敢赴戰場,還如何令三軍奮勇,如何令黎庶信服?朕不為虛名而出,隻為江山社稷、萬戶安甯!”
此言如雷霆震殿,瞬間壓下滿殿喧嘩。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有人已不由自主紅了眼眶。兵部尚書于謙眼中光芒一閃,躬身伏地,铿锵作聲:
“臣願與陛下同赴德勝門,誓與敵軍鏖戰到底,若有退意,天誅地滅!”
其餘群臣見狀,亦紛紛伏地高呼:
“誓死随陛下,同禦外寇!”
風從未如此靜,光從未如此烈。
禦階之上,那位昔日被冷落的郕王,如今已然以天子之姿,立于風雲中央,背負山河,迎敵而上。
而在偏殿暗影中,杭令薇輕輕撫過袖中那一縷比目玉珏的系繩,目光緊緊追随那挺拔的背影。
你會成為好皇帝,真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