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驟變,乾清宮内殺氣暗湧。
當錦衣衛總指揮戰戰兢兢地跪倒在朱祁钰禦前,雙手高舉着一封信函時,整個大殿仿佛陷入窒息般的寂靜。那封信素白無華,卻仿佛浸滿了毒液,正是太子染痘前,從書中翻出之物。
朱祁钰緩緩接過信,手指微顫,仿佛捧着一隻燃燒的炭火。他展開信紙,隻見開頭一行字赫然在目:
“皇伯伯問太子殿下安。”
他閉了閉眼,胸腔中的怒意與心痛幾欲撕裂般翻湧。他咬緊後槽牙,聲音低沉如雷,“這信,是如何送到太子手中的?”
錦衣衛連忙叩首回禀:“啟奏陛下,據東宮内侍所言,此信夾藏于一冊太子殿下近日常讀之書中,随書一并送入東宮書房,太子未曾察覺異樣,便自行拆閱。”
“是誰,所為?”朱祁钰眸光如刃,厲聲問道。
“尚……尚未查出。”那錦衣衛聲音發顫,額頭沁出冷汗。
“查!給朕徹查!”朱祁钰聲如霹靂,震得在場衆人頭皮發麻,“不管是誰,無論藏在何處,朕都要将他挖出來、剮骨焚屍——!”
不多時,另一名錦衣衛快步奔來,臉色慘白,跪地道:“啟禀陛下,臣等已拷問東宮傳書内侍,據其供稱,那本書原為清甯宮所送,乃……乃太上皇先前因天花亡故之皇子所用舊物,封皮之下,藏有信函。”
語畢,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朱祁钰渾身一震,臉色由蒼白轉為鐵青,胸口劇烈起伏,他顫聲重複:“清甯宮……是她?是孫太後?”
他将信狠狠摔在地上,踉跄幾步,幾乎站不穩。禦醫慌忙欲上前攙扶,卻被他怒吼一聲震退。
“朕的兒子,朕的太子,竟被他們以亡子遺物作誘,染上天花……朱祁鎮!你果然還是不肯罷休!”他的眼神中燃起熊熊怒焰,如欲将大殿焚毀,“你口口聲聲兄友弟恭,卻暗藏獠牙,想借天花奪我骨血,奪我江山!”
他的怒火如江海倒灌,久久無法平息,手指驟然一緊,隻覺心口仿佛有刀絞般劇痛,猛地踉跄向後,面色驟白如紙。
“陛下!”杭令薇聞訊而至,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驚恐呼喚,“阿钰......你别吓我!”
朱祁钰強撐着站穩,喉間一陣腥甜翻湧,他卻生生吞下,眸中血絲盡顯:“朕不能倒,朕若倒了,見濟怎辦?大明怎辦?”
他喘息片刻,猛然一拍禦案,咬牙切齒:“傳朕旨意,封鎖清甯宮,禁孫太後足不出戶!召錦衣衛、都察院、東廠三方協查此案,凡涉此書入宮之人,無論内侍宮女,全部拿下,嚴刑審問!”
“誰敢?”
一聲淩厲、森寒的女聲如冷箭般破空而至,自殿外傳來,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一襲墨色錦袍的老太後昂然而入,正是孫太後。她步履不急,然每踏出一步,仿佛都踏在衆人的心頭,乾清宮内的溫度陡然冷卻數分。
朱祁钰瞳孔緊縮,低聲道:“太後……不應在清甯宮中安養,駕臨此地,所為何事?”
孫太後冷笑一聲,眼角的細紋如霜刀刻痕,“你要查你兄長,要禁你母後,哀家若不來,怎知你要将我們母子往死路上逼?”
朱祁钰緊握衣袖,低沉開口:“太子病重,書中藏密信,線索直指清甯宮與南宮,朕豈能坐視不查?若有人膽敢禍我子嗣,逆我大明之運,便是太後、便是太上皇……也當伏法!”
孫太後冷哼,步步逼近,目光如毒蛇般陰鸷,“朱祁钰,你可莫忘了,你不過是靖難遺脈,藩王得位,坐得了龍椅,也換不來真命天子命格。哀家忍你多年,未曾言語,今日你竟敢妄言動我兒?”
“我兒才是真天命,你不過是個暫寄朝堂的寒星,照不了世,也暖不了人心。”
朱祁钰強撐着身形,冷聲道:“朕登基五載,修政行德,驅瓦剌,複北地,百姓安泰,天下歸心。即便出身藩邸,朕問心無愧!你們母子苟且于南宮,尚妄圖逆轉乾坤,視國法如泥?”
孫太後目光陰狠,蓦然一字一頓地低吼:“你若敢動他,哀家就敢詛咒你一家不得善終。你的皇後,你的皇兒,都别想活着安然到明天!”
此言如毒箭穿心,朱祁钰氣血翻湧,舊疾驟然複發,他口中一甜,一抹鮮血沿唇角蜿蜒而下。杭令薇驚呼一聲,踉跄上前,摟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形:“阿钰......求你,你别吓我......”
朱祁钰捂着胸口,劇烈喘息,臉色蒼白如紙。他望着孫太後,嘴唇輕顫,喉頭發啞:“你們……欺朕……太甚……!”
孫太後卻毫無憐憫,走上前來,低頭冷笑着貼近他耳側,語氣宛若蛇信穿林:“哀家說過,你生來就是賤命,登基不過是陰差陽錯。你可以做皇帝,但永遠成不了天子。你有皇後又如何?她腹中那命,哀家要她保得住才算!”
杭令薇淚流滿面,緊緊抱住朱祁钰,一手護着腹中胎兒,哽聲道:“你怎能如此歹毒……太子還在生死之間……你怎能落井下石?!”
孫太後毫不動容,撣了撣袖角,轉身而去:“你若真為那賤種着急,就少查一查吧。為她們母子積點德,或許能保命。”
語罷,她不再回頭,步履從容地離開乾清宮,身影宛如籠罩在夜色中的毒蛇,蜿蜒消失在宮牆盡頭。
而大殿中,朱祁钰仿佛被抽去了最後一絲力氣,癱倒在杭令薇懷中,雙眼血紅,喃喃自語:
“朕……一定要護住你們,不惜一切代價……哪怕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