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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肅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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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杭令薇香魂歸鶴之後,朱祁钰便像是丢了魂魄的人。他的世界仿佛隻剩下一片死寂,唯獨那枚鎖魂的小釉鎖,還有腰間那半截比目玉珏,成為他苟延殘喘的寄托。

每日進膳時,他仍舊依照往昔的規矩,命禦膳房準備兩副碗筷,細細擺在禦案兩旁。每一盞羹湯,每一碟素馔,皆是杭令薇生前所喜。他親手布菜,微笑着,神情溫柔得幾近錯亂,仿佛她還坐在那熟悉的位置,溫婉地看着他。

“小薇,這道桂花酥是你最愛,來,嘗一口。”他一邊說着,一邊将那筷子輕輕遞向空無之處,語氣溫柔缱绻,如同對着一位正在注視他的深情女子。

而殿中伺立的成敬和衆内侍早已面如土色,不敢稍動半步。成敬試探着小聲問道:“陛下……您,您是在同誰說話?”

朱祁钰卻面帶淺笑,眼神如水,指着身側的空椅,緩緩說道:“你們瞧不見嗎?小薇就在那兒,她今日穿着那件銀紅襦裙,鬓邊還别了那朵玉蘭花……她笑得真好看。”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凍結。衆人面面相觑,卻無一人敢勸,隻因他們都見過陛下一旦自夢中回神時的模樣。

那樣的時刻,才真正令人膽寒。

隻見他眼神驟然黯淡,嘴角顫抖,低頭望着那空空如也的禦案,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夢魇幻象。下一瞬,他喉頭一甜,竟猛地嘔出一口淤血,灑落在那本該溫馨的膳碟之上,紅得驚心。

“陛下!”内侍們大驚失色,卻又噤若寒蟬,隻能顫着手趕緊上前攙扶,生怕多說一句話,便将他從僅剩的執念中徹底抽離。

自此,坤甯宮後殿與禦案前,日日兩雙碗筷、雙人茶盞不曾撤去。朱祁钰的世界裡,從未真正放下她,他不敢,也不能。

而所有人都明白,他們的皇帝,早已是一個活在追憶之中的孤魂了。

秋狝之時,朝臣照例勸駕行獵,他勉力穿上铠甲,登上禦馬,卻剛坐上馬背,便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直直從鞍上跌落。

“朕……朕深感疲憊,命不久矣。”他苦笑着對攙扶他的成敬低聲道,聲音像是自肺腑深處抽出的歎息,帶着徹骨的凄涼。

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最可怕的是那從心頭湧出的血,一口接一口地吐出,映着寝殿的燭光,鮮紅如祭。

他夜夜難寐,閉上眼,就能看見她。他夢見他們曾并肩吟詩于南壩河畔,曾共枕夜話于坤甯宮燈下;夢中她眉眼如初,微笑着為他斟茶、執筆、披衣。他奮力伸出手,想再一次擁她入懷,指尖卻總是劃破虛無,落得一掌冰冷。

“小薇……别走……你回來好不好,我撐不下去了……讓我抱抱你……讓我再聽一聲你喚我‘阿钰’……”

他常常在夢中驚醒,身子濕透,喘息如瀕死之人。幾次夢中,他踉跄跌下龍床,宮人連夜驚惶而至,隻聽他滿臉淚水喃喃呓語:

“小薇……你在哪?求你,别再丢下我……”

成敬與太監們守在殿外,不敢發一言,隻聽得殿中帝王低聲泣訴,如杜鵑啼血,痛不欲生。

朝堂之上,朱祁钰再無往昔那般神采飛揚、威儀赫赫的模樣。他常常靜坐于奉天殿上,目光遊離,眉宇間藏着揮之不去的死寂。朝陽透過重簾照在他身上,他卻如墜寒潭,一動不動,仿佛整個人都被封凍在記憶之中。

他手中,始終緊緊攥着那枚釉色斑駁的小鎖頭。那是杭令薇留給他的最後一件物什,也是他與她之間,橫亘生死的唯一紐帶。鎖頭冰冷,他卻一次次撫摸,好似隻要握住這枚小物,便能握住她殘存的一縷魂魄,從中汲取一點微弱的力氣,不讓自己轟然倒下。

群臣跪奏政務,或講邊陲急報,或議禮樂刑賞,他卻常常沉默良久,神情恍惚,最後隻輕輕一語:

“朕知道了……按卿等之意處置罷。”

他的聲音低沉幹澀,像是從枯井中傳出,帶着一種難以言狀的疲憊與空茫,讓殿中衆臣聽得心頭沉甸甸的,誰也不敢多言。

“陛下……望您節哀保重龍體。”于謙俯身出列,聲音鄭重而溫和,“皇後娘娘仙逝之前,寫信囑托微臣,要輔佐陛下安穩社稷。若娘娘在天有靈,斷不會願意看到陛下這般自棄身心……”

這一句勸言,卻如驚雷驟落,直擊心底。朱祁钰聞言,周身一震,眼中泛起波瀾,喉頭一緊,那枚鎖頭幾乎要從指縫中擠碎。他閉了閉眼,似是要将所有情緒壓入肺腑,卻仍忍不住顫聲低語:

“可她……已不在了……”

這日午後,禦書房内靜得仿佛連落塵都能聽見。朱祁钰一身常服,面容憔悴,伏案批閱奏折。窗外風聲微動,卷起幾頁未翻的箋紙,他卻毫無知覺。就在這死寂沉沉的氛圍中,成敬小步上前,屈膝行禮,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楚:

“陛下……肅孝皇後的神主,已安妥祔入太廟,殿中儀注俱已依禮而行。不知陛下……是否願意前去一觀?”

語落,他幾乎屏住了呼吸,生怕那兩個字再次挑碎皇帝的心防。

果不其然,朱祁钰手中朱筆猛地一頓,鮮紅的墨迹暈染了紙上密密的奏疏。他擡頭,眼神裡一瞬翻湧出說不盡的痛苦與眷戀。他輕聲複述:“肅孝……”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帶着抖意。

那“肅”字,是他親自欽定的。意為“柔順恭儉,剛毅有節”,字字都是他對小薇一生品性的禮贊。他本以為,将一生最敬重的詞藻都送給她,也許能稍稍抵消心頭的荒蕪。可越這樣,越深刻,越刻骨。

“備辇。”他站起身來,聲音沉靜,卻帶着難以忽視的哀意,“帶朕,去太廟。”

太廟之中香煙袅袅,空無一人。朱祁钰到門前,揮手止住随侍太監:“你們都留在外面,朕一個人進去。”

他踱步入殿,腳步沉重而緩慢。廳内昏黃燈火映照在供桌之上,那道金漆朱繪的牌位赫然在前,篆字分明寫着:“肅孝皇後杭氏之神位”。

他的身體一僵,刹那間所有的堅強與鎮定在這幾字面前土崩瓦解。他幾步沖上前去,像是撲向她的身影一般,跪倒在地,伏在案前,泣不成聲。

“小薇……”他顫着唇,手指一寸寸摩挲那冷硬的神位,“你讓我不要思念你,可是我日日夜夜,思念入骨,哪怕萬箭穿心也無法止住。你走了,我再無言語之人,再無喜怒哀樂之境,所有的風景都失了顔色,所有人聲都離我而遠。我瘋了一樣想念你,偏偏隻能來這裡,跪在你面前,呼喚你的名字。”

他頓了頓,眼淚早已模糊視線,喉間像卡了千鈞重石,幾乎說不出話。

“為什麼……”他喃喃低語,像是在向天地訴說,又像是在诘問命運:“為什麼天命要如此待我,待你?你明明那麼好,是這世間最柔軟最堅韌的人,你的善良、你的才情、你的忍耐,為什麼沒有換來一世安穩?為什麼不是我替你死去?”

牌位靜默,香煙缥缈,他的悲音在廟中回蕩,像是喚不醒她,卻永遠喚醒他自己心底那道傷口,血流不止。

外殿的成敬與宮人皆低垂着頭,聽着殿中那凄楚斷腸的哭聲,一個個眼眶泛紅,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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