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吧。”
衛莊靠着角落石壁休憩,見她瑟縮着,就知是寒毒的後遺症,撇開頭:“怕你凍死。”
“你倒是不怎麼怕冷。”
她過去坐下,伸手在火邊取暖,衛莊沒有說話,想是戳到他的傷心事,寬慰道:“我的意思是,不怕冷挺好…”
“我出生在冷宮。”
酆長甯一愣,他卻不肯繼續說下去,眉間浮現寂寥神色。冷宮冷宮,酆長甯對冷宮的印象僅限于各類清宮劇,這個世界是戰國,先秦時代,必不會比清朝冷宮好到哪去。
“還有兩個時辰就天亮了。”
他說,顯然沒有談話的興趣。她識趣閉嘴,縮在角落裡,許是太累,沒多久便睡着了。
再醒時,洞外陽光大盛。
衛莊提出背她下山,沒給她拒絕的機會,迎面朝她扔了劍,說拿好。酆長甯便在“你怎麼如此體貼”的想法中接劍。
來時全須全尾回時半身不遂,走得便颠簸,手裡的兩把劍在他身前搖晃。
她趴在肩頭,思量回去後如何答謝他沒抛棄她的恩情。劍柄戳到他的下巴,他偏偏頭:“拿穩了。”穩穩托住夾在腰側的腿。
抱緊他的脖子,酆長甯問道:“你真的行嗎?”又補充道:“我其實可以走,就是走得慢些,要不你放我下來…”
他涼涼的眼光瞥過來,她尴尬笑道:“我知道你肯定行,我趴着也挺舒服,你繼續。”
臉貼住後背,衛莊腦後的兩根紅緞飄揚,他的聲音悶悶傳來:“你挺喜歡師哥?”
“是啊。”
她鼓起嘴吹那兩根紅緞,“聶哥哥那麼照顧我,我當然喜歡他。”前頭一陣沉默,“我也挺喜歡你啊,雖然你經常逮着我欺負,說話也不好聽,喜歡搶我的飯吃,但是——”
想了想,重複道:“我還是很喜歡你的。”
前頭還是沉默,自忖這話說的有歧義,剛要解釋,聽見聲音:“沒看出來。”
“……”
她保證,她現在隻想掐死他。
山風簌簌,若是她現在較真,探頭便能窺見他眼中若有若無的笑意和翹起的唇角。
意外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出發前,酆長甯曾擔心以他的身體狀況能否挺到出谷,果然,半途時他的腳程變得越來越緩,停住腳步,扶着路旁的樹喘粗氣。
她趕忙從他背後下來,衛莊額頭沁滿冷汗,模樣不像餘毒發作,何況寒毒已轉移。
發作也不該發作在他身上。
酆長甯皺皺眉,手在他身前摸索,摸到肋間時大驚失色:“你肋骨斷了怎麼不說?”
昨日忙着解毒沒仔細看,他也未作聲,精疲力盡隻顧包紮外傷,早知他好強,沒想到竟演化到打落牙和血吞的地步。
他擦掉額頭的冷汗:“有什麼可說的。”
“你…”
滿腔憤怒在看見他蒼白的面色時哽在喉間,她靜默片刻,暫且固定住斷骨,攙住他:“我扶你回去。”
兩名傷患走山路的情形委實讓人不忍直視,衛莊看着瘦扶起來卻沉。酆長甯不敢走快,生怕肋骨紮進肺裡,泰半的重量壓在肩頭,背不動他便隻能徒步走回去。
她自己的腿還未好,走起來一瘸一拐,攬着他的腰很是艱辛。空出來的那隻手握着劍,充當拐杖,邊走邊注意他的臉色。
“知道你愛逞強,沒想到能逞強到這個地步。以後遲早要吃虧在這上頭。”
酆長甯歎氣,斷骨的疼最難捱,回去之後,衛莊恐怕要躺個兩月好好養傷。
她戳戳他,引來當事人的目光:“你這樣的性子以後如何讨媳婦啊。誠然你長得不錯,不缺女孩喜歡,但有句話說的好,愛哭的小孩有糖吃,你示些弱女孩才會心疼你。”
喉間斥出聲笑,他咳嗽兩聲,“你還懂這些?”又咳嗽兩聲:“都是歪理。”
“别說你認同聶哥哥說的強者就是要讓他的親人朋友感到放心,那不是你的風格。讓我想想你是怎麼說的…哦,強者,就是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他們才會擡頭承認你是強者。”
她又戳戳他:“是不是你說的?”
“……”
踉踉跄跄翻過山,取水解渴,酆長甯坐在溪邊托腮看着他:“不過,總歸有我這個醫生在嘛,要是你真有生命危險或者棘手的傷,我也能幫你挺到送去鏡湖醫莊之前。”
他這次沒有反駁她,隻是擡起手揉揉她的頭:“走吧。”
途中又遇到好幾次險情,譬如打滑險些摔下懸崖,再譬如沖出來某隻老虎攔路。
前者是衛莊拉了她一把,她把劍插進岩石裡才幸運沒有掉下去。後者是她怒氣沖沖拔劍沖過去要教訓那頭老虎,誰知這頭老虎不禁吓被吓跑了,隻好收劍趕路。
這般來回折騰,酆長甯累得眼冒金星,東方晨光浮現,翻山越嶺,終于翻到鬼谷院前。
她看着前方晃悠悠的院門,腳步不穩,強撐一口氣走到門口,大喊一聲“先生,聶哥哥”,再也堅持不住倒地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