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有了這出為民請命的戲碼。
說實話,在接受這個案件之前,弘曆不曾想會鬧到這麼大。先是劫匪,再是私鹽,後來又牽扯到孔家,一件策劃好的為民請命的案子為什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弘曆策劃的劇本是微服私訪的皇孫見到上訪的百姓求告無門,然後熱血的皇孫為民請命,為走頭無路的百姓求得公道。
隻是……明明是精挑細選的案子,怎麼越查越吓人呢?想起曲阜百姓對孔府聲聲泣血的控告,隻要一想起會對上天下第一家的孔家,弘曆就頭皮發麻。
騎虎難下,說得就是弘曆。
這種情況,嚴辦還是适可而止?
嚴辦的話,牽扯到的範圍太大了,孔家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幾乎算是和天下人為敵;适可而止的話,表裡不一,不就顯得他整個人太過虛僞了嗎?
尚未入朝,一個天大的難題就橫亘在了弘曆的面前。
弘曆這是被算計了——
這是他的叔伯,乃至他阿瑪胤禛的第一反應。
這是事實,否則,這一環扣一環的,哪裡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隻是……
任各方勢力探查,哪怕是皇帝本人去查,都無法從一團亂麻的俺案件中查到幕後黑手。
衆人遲疑,難不成這一切的一切,真的就這麼巧合嗎?這可能嗎?
這倒不是弘暄手段高明,而是弘暄本來就沒有做些什麼。所有的所有,癱在衆人眼前的觸目驚心的現實,都是真真切切發生的。這些高高在上的皇子皇孫也好,探查的統治官僚也好,都不會将這些升鬥小民看在眼裡。
可弘暄卻會重視。
得民心者得天下,從來不是一句空話。
村村幫這個組織,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了隐匿在山東地下的可以一呼百應的龐大組織。
從綱領——幫助每一個村緻富脫貧。
到口号——我為人人,人人為我,共創美好明天。
以及宣傳幫扶——一袋糊口的面食,一份救命的工作,類似白毛女的故事演繹……
再到演武裝演練——組織村民以地道戰的方式和劫匪周旋保護村民。
從百姓的切身利益籠絡人心,面對這荒唐的世道,村村幫不得人心誰得人心?
百姓們或許懂得不多,或許好煽動,但誰對他們好,他們從來明白。因為村村幫這個組織本身就是村民集結的,而這個村民互助社團在明面上也和此案無關,百姓又不會給自家找事兒,也就不會有人将村村幫推到大衆面前來。百姓們不曾串聯,上面安排的前來排查的自然查不出什麼來。又或者哪怕上面來探查,知道真相的,受了村村幫恩惠的百姓也會自發的隐瞞信息。
販賣私鹽者劫掠百姓率當橫行,青州生員鞠士林倡教集衆,以及曲阜孔家藏污納垢,這些原本并不相關的事情,被弘暄巧妙的聯系在一起,成為一起驚天大案。
既能對付劫匪,護衛遭難百姓,又能打壓孔家氣焰,幫扶曲阜百姓,還能揭露邪教,消除封建迷信,一舉多得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他隻不過是利用信息查差,分别向三方傳遞了不同的信息,三頭騙,達成一個完美的閉環罷了。
定期向青州官僚及孔家上供的私鹽頭子:有問題嗎?曲阜孔家和青州官僚不是爺的後台嗎?我們确實在謀求控制山東,隻不過那群當官的不方便出面做得隐晦而已。爺當劫匪劫掠财富,孔家當幕後的掌權人,大家共同富貴,有問題嗎?
莫名劫掠謀反的青州官僚:官商勾結,古來如此。收不法商人的孝敬,給予提供庇護,罪不至此吧?什麼!孔家謀反,冤枉啊,孔家要謀反可不管他們的事情,他們真的毫不知情,确定以及肯定,那都是孔家和劫匪頭子的事情!
莫名收到過私鹽頭目和青州官員上供的孔家:不是,這些錢财難道不是單純的上供嗎?官場潛規則不是一直如此嗎?什麼,青州官員和私鹽販子誣賴孔家有不臣之心!萬歲爺,您一定要明辨是非啊!此事都是青州官員和私鹽販子幹的,我們孔家是被牽連的,我們毫不知情!
向販賣私鹽的劫匪頭目傳遞青州官員有意聯合他稱霸山東,向青州官員傳遞私鹽販子想要上供尋求庇護,為孔家和青州官員提供交流的機會。
上面人都覺得很正常的交流,在下面人看來卻是截然相反。孔家不滿足于屈居于曲阜一地,想要将整個山東全然掌握在手心,野心勃勃的謀求山東,想做山東的無冕之皇。
是的,弘曆現在面對的就是這麼抓馬的現實。
弘曆精心挑選的案子本來沒問題,本來一個地痞惡霸橫行街裡的事情,哪怕地痞惡霸有些關系,就算是個私鹽販子,也不算啥。
弘曆為民請命,懲奸除惡,做得再是正确不過。
查到這個劫匪頭目和青州生員官僚有關,也不算啥,有官員搞事情,威脅大清統治,無非申饬一批官員罷了。
案件雖大,牽扯到青州不少官員,對弘曆也不算啥,畢竟也隻是青州一地而已,弘曆還能應付。
等查到這些青州官員的後台是曲阜孔家,所有謀求到的财富,都是為了供養孔家取樂,讓孔家成為山東的無冕之皇後,弘曆開始慌了——
這現實嗎?
孔家瘋了,還是他這個皇孫瘋了?
不是,這是他這個小小的皇孫查的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