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鍋于是被端到了胡桃木的餐桌上,裡面的排骨蓮藕湯泛着溫潤的乳白色澤,排骨炖得酥爛,輕輕一碰就骨肉分離,藕塊吸飽湯汁後呈現出象牙白的半透明質感,湯面上浮着幾粒瑪瑙紅的枸杞,與嫩綠的蔥花在氤氲熱氣中若隐若現。
兩人相對而坐,瓷勺偶爾碰觸碗沿的聲響,被窗外漸大的雨勢淹沒。
湯的味道很好,濃淡合宜,還有種楚烈從未感受過的溫馨,将暴雨帶來的濕冷都沖淡了不少。
雨簾在玻璃上織成模糊的水幕,偶爾掠過的閃電将記岚低垂的睫毛映得根根分明,片刻後他忽然放下湯勺,“今晚你住三樓吧。”
“不用,”楚烈這次終于能将拒絕的原因說清楚,“我要回去搬出家裡。”
從墓地抱走記岚後,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留在楚家,哪怕隻能去住小旅店,哪怕要睡在泛着黴味的床單上,他也不想繼續留在那惡心的地方。
可記岚看他一眼,“你要穿着我的睡袍出門嗎?”
因為小時候營養不良,記岚隻有一米七八,他的衣服楚烈自然穿不了,楚熹雖然有一米八五,但他被所謂的“愛情”折磨的形銷骨立,衣服一上楚烈身就會被撕裂。
楚烈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衣服還濕着,他有些尴尬,繼而發現自己十分抵觸去住楚熹的卧房。
他對楚熹從未有過妒忌,哪怕楚家所有人都說他作為Alpha多麼優秀,對比得他愈發一無是處,因此此刻占據他胸腔的,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難以言說卻又确實存在。
他不禁想起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楚熹的場景,對方站在落地窗前抽煙,昂貴的西裝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曾經挺拔的脊背佝偻着,煙灰缸裡堆滿了煙蒂,像一座小小的墳墓。
他是難以理解的……不,他并不是不相信愛情,正因為相反,他才不懂楚熹為什麼走到今天。
——楚烈根本不知道,他是因為Alpha之間的競争才如此排斥去三樓,哪怕楚熹去世了,但他的信息素也有殘留,他隻以為是因為那難以名狀的心緒。
但正如記岚所言,此刻離開并非明智之舉,楚烈的目光掠過客廳角落那張真皮沙發——寬大的皮質沙發在壁燈照射下泛着啞光,看起來足夠容納他高大的身軀。
“我睡那裡就行。”他指了指那邊。
記岚沒有反對,“待會兒我給你找被子,好好休息,感冒明天就好了。”
吃了飯,楚烈主動去洗碗。
隻有兩個人的餐具,楚烈洗得很快,出來的時候他敏銳地聽到樓上浴室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意識到什麼,楚烈三步并作兩步沖上樓梯……浴室門半掩着,記岚正将他的T恤和長褲塞進滾筒洗衣機,而剩下的那件貼身衣物則是挂在Omega蔥白的指尖。
記岚垂眸盯着手中的布料,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似乎在猶豫該如何處理,片刻後Omega将它扔進了洗手池裡,打開了水閥。
楚烈怎麼可能讓記岚做這種事,他一個箭步上前,耳根燒得發燙,“大嫂……”
話音未落他又改口,“記岚,我自己來。”
記岚側身讓開,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他當然沒有給别人洗内褲的喜好,這麼做隻是算準了時間,等一個自投羅網的獵物。
而楚烈雖然說了自己洗,實際上卻将那塊布料努力團成一團握在掌心,任由水流嘩啦啦流淌着也不肯動作。
——少年的羞恥心就是這麼強烈。
好在記岚也沒有觀看别人羞窘的愛好,他轉身去儲物間給楚烈找了條蠶絲被出來。
夜色漸深,并沒有娛樂心思的兩人早早歇下,記岚回到二樓卧室,楚烈則深陷在客廳的真皮沙發裡。
黑暗中,楚烈輾轉反側,沙發随着他的動作發出細微的咯吱聲,在寂靜的别墅裡格外清晰。
很疲憊,發燒讓他很不舒服,可他卻毫無睡意,腦中總是不斷閃着浴室裡的一幕——記岚蔥白的指尖勾着自己那件單薄衣物。
那畫面還在他的記憶中不斷放大,連Omega指甲上細微的月牙都清晰可見……
而更令他躁動的是,那股甜梨混着薄荷的氣息在此刻再次悄然襲來,一開始隻是萦繞在鼻端,慢慢卻在黑暗裡變得愈發鮮明,随着呼吸沉澱在肺葉深處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如有實質般纏繞着他的四肢,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越收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