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陶氏來與她閑聊,說起棠姐兒的婚事,便悄咪咪說到:“二嫂嫂,我看狄家對棠姐兒甚是重視。這剛下了小定,我就聽家中相公是市吏的族嫂說,安德坊街角那處兩進的院子似被狄家看中了。”
“我那族嫂還悄悄同我感歎,若真買下了,想來是狄家老爺夫人不欲棠姐兒遠嫁幽州,打的是讓棠姐兒在京中成親後就跟着狄家賢侄上任的主意。”
陶氏素來“耳目靈敏”,這消息八成為真了。
想來是那院子還在做交割,是以狄家也還沒同沈家說過,況且,也還沒到納征、請期那一步。
陶氏雖然愛“八卦”,卻是極為分寸感和界限感。
狄家買院子這事沒落定前,她肯定不可能到處嚷嚷。即使狄家真買了,陶氏也隻會同她擠擠眼道“你看我說得對吧”,旁的不會再言語半分。
至于陶氏娘家的那位族嫂,更不可能将此事鬧得人盡皆知,畢竟此事還在“看中期”,若沒有做成,得罪的可不僅是狄家,還有沈家。
這可就巧了嗎。陶氏和她說的如此私密之事,秋姨娘怎麼就知道了呢?
俞媽媽這才知道令宛為何動氣,這燕僖居,怕是出了吃裡爬外的東西。當即便咬碎了牙,得到令宛的示意後,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會便隐約聽見外頭俞媽媽派人召集各處人的聲音。
秋氏以前就是個通房丫頭,哪裡見過這等陣仗。
暗忖了忖自己也沒說錯話,即使二爺怪罪,她便也能以“擔心棠姐兒婚事”為由,将此事攬了下來。
更何況,棠姐兒是二爺的長女,雖是庶出,卻也得看重。先夫人在時,便聽說二爺為着棠姐兒的婚事和王氏吵過好幾次,最重的一次,聽說二爺還摔筷拂袖而去。
懷棠姐兒時,她滿心希望生下來的是個兒子,從穩婆那裡得知是個女娃時,心裡涼了半截,看也不看便叫人抱了出去。
先夫人身體不好,她隻若是多生幾個兒子,為二房多綿延些子息,日後在這府裡定然高人一等。
是以生了棠姐兒後,她便一心放在容貌和身材的恢複上,想讓二爺多憐惜,便對棠姐兒越發冷淡。
誰知二爺似對這方面提不起興趣。
本以為就這樣過了,守着一個女兒總比沒有孩子強,對棠姐兒也變漸漸上起心。
誰知過了兩年,王氏又擡了趙氏進門,趙氏不僅容貌嬌美,且能說會道,哄得王氏常常發笑。
過了一年,趙氏便懷了身孕。再一年,生下了二爺的庶子沈懷安。
她那時恨啊氣啊,明明她也可以生兒子的,明明她才是老夫人給二爺的正經妾氏!
于是故意堵過二爺好幾次,但每次遇到二爺都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不敢開口。
後來她發現,若是棠姐兒生病了,不管多晚,二爺總要親自過來看看。不知何時,心裡便逐漸起了一個主意。
當她第一次将大黃粉下在棠姐兒的吃食中時,她吓得雙手顫抖淚流滿面,再怎麼說也是她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肉。
但棠姐兒病了之後,二爺如願出現在芳菲閣,她又覺得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趴在棠姐兒床前,小聲說道:“棠姐兒,為了你還未出世的弟弟,你且忍一忍——”
就這樣下了好幾次,每一次二爺過來,她便覺得滿心歡喜。雖就那樣看着,她也覺得她們才是一家人。
後來不知二爺發現了什麼,抱走了棠姐兒,交于王氏親自派人照料。
雖未對她說一言一語,但那時她覺得,二爺察覺到了什麼,但是還不知道。
這樣惴惴過了好幾年,她又覺得二爺想是認為她不會照顧孩子,因而給了王氏教養,不然按照二爺性子,知她如此手段,定要剝了她的皮。
棠姐兒自抱走之後,便不在和她親近。
起初秋氏還以為是先夫人教唆,便對棠姐兒存了讨好的心思,覺着小孩哄哄就好了,哄哄她便如往日一樣粘着她。
誰知棠姐兒自那之後對她一直不理不睬,每每遇見,也不見禮。
大了些分了屋子,更是見不着人,整日往太醫院劉家跑,偶爾在家不是看書就是養草。她身邊的嬷嬷也早就換了,一年半載也探聽不了棠姐兒的任何消息。
年歲大了才慢慢覺着,不管兒子女兒都好。對棠姐兒便漸漸起了愧疚之心,時不時派丫鬟婆子去送點自己做的點心,但都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她是她的親娘呀。
所以當知道棠姐兒要被許配給一個舉子時,她心裡打定了主意,即使是惹了二爺夫人的厭惡,拼上這條命,她也要将棠姐兒從那火坑中拉回來。
令宛自然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心裡冷笑好幾聲,見她跪下便由着她跪,她既要做給沈叢看,那便讓她做給沈叢看。
當下便決定不再管她,起身時見秋氏跪得闆闆正正,知她心裡打的也是讓沈叢看的主意,便冷然道:“姨娘要跪便跪着。”
“朱螭,派個人去門口迎,二爺回來便讓他直接過來。”
他的小老婆,撒潑打滾非要給他看,那就讓他看。她可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