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便帶着紅月和綠雲走出房門。
到門口,便見俞媽媽疾步走來,恭聲道:“夫人,人全部都到了正屋前,等您發話。”
令宛吩咐綠雲去拿筆墨紙硯,讓紅月執筆,讓青雀朱螭根據燕僖居名單一一核對來人。
等所有人都來齊了之後,令宛略整了整衣裳,由俞媽媽領着,去了前廳正堂。
此時正屋廳堂六面槅扇齊齊打開。
天色已黑,屋内數座花枝燈統統點亮,堂前檐下的一排排羊角宮燈似現代的白熾燈管般亮眼,四周還燃了數把松油火把,照的屋前屋内恍若白晝。
正屋内,東西兩牆上各挂着兩幅山水中堂畫,坐北牆上懸着公爹沈宰輔親手寫得“六三堂”匾額。
下頭放着一張泛着水亮八仙桌,八仙桌兩邊是兩把同色高背大椅子,下頭兩排還筆直地排放着好些矮背寬椅。
許令宛暗忖,這樣的上方主位,适合長嫂或是婆母這樣常年掌家的人。
不過,現在她是燕僖居的主母,她不坐又誰來坐呢。于是肅着臉,從容地坐到匾額下的高位上。
“今天把大家個兒都叫來,是為着院裡有人背着我,暗自向秋姨娘傳遞消息一事。”
令宛看着下面齊哂哂站着的二十來号人,也不拐彎抹角,單刀直入:“在燕僖居做事,頭條原則就是不許嚼舌根,我掌事後也和大家說明白了的。”
“現在那個人有兩個選擇:要麼,自己站出來,看在這樣知錯就改的坦誠上,我從輕發落。要麼,就是被我揪出來,那便沒有從輕一說了,直接逐出府去。”令宛話鋒一轉,目光一一掃過眼前衆人。
等了半晌,見衆人皆低頭肅立,沒有出來說話,目光經不住微微冷起來。
想來在不少人心裡,還是沒把她這個二房主母放在眼裡。
來了古代後,陳圓圓手裡雖攥着奴仆丫鬟們的身契。
長嫂告訴她,她有權對下人們進行任何管理(是的,任何,且去看《紅樓夢》就清楚了),可陳圓圓畢竟是社會主義成長下的好青年,對他們實在做不到疾言厲色,甚至打罵教訓。
便是好性活潑的陶氏,一次在看到府中一個丫鬟對沈六爺暗送秋波時,當即也讓身邊的林媽媽掌了嘴發配到莊子裡面去。
而她院子裡,俞媽媽道有丫鬟故意往沈叢身邊湊時,她則無所謂地笑笑。
她想,男人忠不忠誠全靠自覺,哪是能時時盯着就行了的。
何況,沈叢還是一個古代的男人,一個古人,又怎麼能期望他有“忠誠專一”一說呢。
總之:就是即使有丫鬟爬了沈叢的床,陳圓圓都能心淡風輕地給她擡個姨娘。可若是背主搞小動作···
陳圓圓眯起眼睛,讓她不能安心躺平,那也别怪她翻臉無情了!
“我這人喜歡先說後不亂,大家夥既然都不說話,那就别說我這個主母沒有給過機會了。”令宛怒極反笑,語氣雖不重,但目光冷冽,眼裡隐隐露出一股寒意。
随即不管衆人臉上齊齊變化的神色,招來紅月綠雲,低低耳語了幾句。
起初自家夫人讓拿筆墨紙硯她二人還不解,此時聽完夫人的話後,二人眼睛亮了起來。
拿着今日的輪值表,紅月朗聲道:“今日未時至申時,在燕僖居輪值過的人先過來!”
衆人聽罷,随即自動地分成了泾渭分明地兩隊。
“采珠,昨日未時和申時,你在幹什麼?”紅月執着筆,利落問起來。
“我在正屋廳堂檐廊下擦地——”小丫頭不明白發生了何事,有些怯生生道。
她是許令宛陪嫁過來的“采”字輩丫鬟,是以當時許令宛調整人員時就将她提到了燕僖居内。
“有何人證明?”剛才夫人吩咐過,對待陪嫁過來的和沈府送來的,須得一視同仁,所以紅月依舊冷着臉。
“采菱姐姐,采杏姐姐皆可以作證。”
“申時輪值後到現在,你去了哪裡?何人可以作證?”紅月繼續。
“輪值後我就回房休息了,沒去過其他地方。春柳,春月兩位姐姐可以作證。”采珠見紅月語氣雖嚴厲,可沒有為難的意思,聲音就漸漸大起來。
“好了,過來按個手印。”紅月眼神看向案上的印泥,随即對采菱、采杏、春柳、春月道,“采珠說的你們若無異議,也來按個手印。”
“不過,若查出來你們是幫忙作假,到時連累你們一并逐出府去後,便怨不得旁人了!”
令宛看着紅月如此迅速地領會審問要領,幹練又上道,心中大為贊賞。
俗話說得好,不會安排屬下幹事的領導不是好領導,而好的團隊不是管出來的,而是帶出來的。
衆人才反應過來,原來夫人是采用審問和一一排除的方式将這個人揪出來,确實是要将這“嚼舌根告密之人”徹查到底了, “逐出府去”也不是說說吓吓他們了。
當即又有不少人變了神色。
按理說,“嚼舌根和告密秋姨娘”這事,不算什麼大事。
哪家的下人們對主家是沒有自己看法和想要依附的人的,即使是被主母知道了,頂多也不過是責罰幾句;遇到嚴厲的主母(比如盧氏),至多也是被發配到莊子裡面去。
可這位沈二夫人确是要以“背主”論處,将此人逐出府去。
便是大夫人,何曾這般狠厲過!其中一些沈府的下人,忑忑之餘也不禁多了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