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街道上,沐雲初狂奔着躲避追兵。虎符在懷中發燙,他忽然想起蕭霁清鎖骨下方的雪鷹圖騰——那是十二歲那年,兩人在南诏雪地裡刻下的印記,他刻的是雪鷹,這人刻的是雲紋,說是“日後相見,便是憑證”。
南诏使館的朱漆門緊閉,卻在他叩響時悄然打開。陳公公将他拽進暗室,反手鎖門,燭火亮起的瞬間,沐雲初看見室内挂滿了地圖,其中一張用紅線标着“清”字的行軍路線,終點竟是北臨皇宮。
“小主子,”陳公公壓低聲音,“三殿下早有安排。虎符是假的,真符在……”他忽然劇烈咳嗽,鮮血濺在地圖上,“在他貼身的……”
話音未落,暗室的頂梁突然斷裂。沐雲初本能地撲向陳公公,卻感覺後腰一痛——一支弩箭穿透他的衣衫,釘在牆上。血珠順着指尖滴落,他聽見蕭承煜的冷笑從上方傳來:“南诏餘孽,還想反抗?”
弩箭的毒迅速蔓延,沐雲初感覺視線模糊,卻在此時摸到蕭霁清塞在他懷裡的小玉瓶。打開瓶蓋的瞬間,甜香混着藥味撲面而來——不是止血散,而是“牽機引”的解藥。記憶突然清晰:昨夜蕭霁清在太醫院說“本宮不會讓你死”時,指尖摩挲着瓶身的紋路,那是“生”字的暗語。
“喝下去。”陳公公不知何時醒了,将藥灌進他口中,“三殿下用自己做餌,就是為了讓二皇子露出馬腳。你帶着真虎符,從密道走……”
暗室的牆壁突然翻轉,露出條幽深的地道。沐雲初攥緊虎符,踉跄着踏入地道,身後傳來陳公公的咳嗽聲與刀劍相擊聲。地道裡彌漫着黴味,卻每隔十步便有一支松明火把,顯然是蕭霁清提前布置的。
爬出地道時,已是正午。沐雲初望着眼前的三皇子府後門,看見蕭霁清的貼身侍衛守在門口,铠甲上染着血迹,卻不是他的。侍衛看見虎符,立刻單膝跪地:“殿下早就算準二皇子會劫殺您,真虎符一直在您身上。”
府内傳來喧嘩,卻不是喊殺聲,而是朝臣的彈劾聲。沐雲初摸着腰間的傷口,穿過回廊,看見正廳裡蕭霁清負手而立,蕭承煜被禦林軍按在地上,謝黨的密信散了一地,最上面的那封,赫然蓋着蕭承煜的私印。
“二哥不是想知道,”蕭霁清的聲音冷如冰棱,“本皇子何時與南诏勾結的麼?”他忽然擡手,沐雲初頸間的銀哨應聲飛到他掌心,“三年前,當你派謝雲在南诏埋下‘雙魚’暗樁時,本宮便已與南诏達成協議——用假質子,換你謀反的證據。”
蕭承煜的臉色瞬間慘白:“你……你早就知道我……”
“知道什麼?”蕭霁清忽然輕笑,鎏金劍鞘輕磕桌角,“知道你私吞軍饷,知道你與西域通商卻不上報,還是知道……”他忽然俯身,指尖捏住蕭承煜下巴,“你書房暗格裡的龍袍,繡着南诏的雪鷹圖騰?”
廳内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沐雲初攥緊虎符,終于明白蕭霁清的全盤計劃:用自己做誘餌,讓謝黨誤以為“南诏質子與三皇子決裂”,引蕭承煜露出馬腳,再以“私通南诏”的罪名将其一網打盡。而他身上的傷、中毒的假象,不過是這盤棋裡的棋子。
“帶下去。”蕭霁清甩袖時,目光落在沐雲初身上,眼底的冷意瞬間化作熱浪,“至于質子……随本宮來。”
寝室内,暖爐燒得正旺。蕭霁清扯下染血的中衣,露出左胸新添的劍傷,傷口周圍泛着青黑,顯然是中毒所緻。沐雲初驚呼着撲過去,卻被這人拽進懷裡,血腥味混着松香撲面而來。
“疼嗎?”他顫抖着摸向傷口,卻被蕭霁清按住手腕。
“不疼。”蕭霁清低頭,吻落在他額間,“看見你沒事,便不疼了。”他忽然攥緊沐雲初的手,按在自己心髒位置,“這裡疼,因為怕你出事。”
眼淚忽然模糊視線。沐雲初望着這人眼中的血絲,想起破廟中那道舍命相救的身影,終于明白蕭霁清為何總是用最狠的語氣說最柔的話——北臨皇室的權謀之争容不得軟弱,他隻能将溫柔藏在劍鋒之後,用命來護他周全。
“以後别再冒險。”他輕聲說,取出懷中的解藥,“陳公公說,這是‘牽機引’的真解……”
“噓——”蕭霁清忽然按住他嘴唇,“那藥,本皇子從未用過。”他忽然笑了,指尖劃過沐雲初眼底的淚痣,“你以為本宮為何每月十五讓你裝病?不過是想找借口,每月能見你一面。”
暖意從心口蔓延開來。沐雲初想起每個月十五,蕭霁清總會以“試藥”為名召他進宮,表面上冷言冷語,實則暗中讓人在茶裡加蜜,在點心裡藏他愛吃的糖霜。那些看似刁難的“試藥”,不過是這人笨拙的溫柔。
“阿清,”他忽然開口,這個稱呼讓蕭霁清渾身一顫,“以後換我護着你,可好?”
窗外的雪停了,陽光透過窗紙,在兩人交纏的指尖灑下金線。蕭霁清望着眼前人眼中的堅定,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的雪夜,小阿初舉着銀哨追出來,說:“阿清别走,我給你烤酥餅。”此刻的少年,早已不是需要保護的雛鷹,而是能與他并肩的雪鷹。
“好。”他輕聲說,将人緊緊摟進懷裡,“以後,我們互為刀刃,亦互為退路。”
鎏金劍鞘靜靜立在牆角,與雪鷹短刀遙相呼應。沐雲初聽見遠處傳來景雲鐘的轟鳴,知道北臨的朝堂即将迎來新的變革。而他們,終将在這風谲雲詭的亂世中,握住彼此的手,殺出一片清明。
暖爐裡的炭塊發出輕響,崩出幾點火星。蕭霁清低頭,在沐雲初唇畔落下一個深吻,像雪落在火塘上,瞬間消融卻留下永恒的溫熱。有些話無需多說,因為劍知道,心知道,這亂世的風雪,終将成為他們相愛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