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試探我們。”蕭霁清抽出腰間軟劍,目光掃過四周蘆葦叢,“阿初,随我去蘆葦深處。那裡必有機關。”
兩人撥開齊人高的蘆葦,腳下忽然踩到硬物。竟是具白骨,腰間挂着半塊腰牌,能辨出"禦林軍"三字。沐雲初隻覺頭皮發麻,卻聽蕭霁清忽然低喝:“閉眼!”
漫天火星突然炸開,竟是磷粉遇風自燃。蕭霁清将他按在土坑裡,用身體擋住飛濺的火屑。沐雲初嗅到焦糊味,驚覺是對方後背的衣料燒着了,忙伸手去撲,卻被蕭霁清按住手腕:“别管我,快看那邊!”
火光中,蘆葦深處露出座石門,門上刻着雙魚繞蓮圖案。沐雲初摸出懷裡的魚符,剛貼近石門,便聽"咔嗒"聲響,門縫裡滲出陳年腐氣。蕭霁清舉着火折子先走進去,卻在看清室内景象時猛地轉身,用披風遮住沐雲初的視線。
“别看。”他聲音發顫,卻被沐雲初推開。少年透過指縫望去,隻見洞内石台上擺着數十具骸骨,每具骸骨胸前都插着支玉簪,簪頭雕着不同的花卉——正是當年藥鋪裡那些幫工姑娘的飾物。
“他們......”沐雲初喉間發腥,忽然想起父親總說"藥香能掩血腥",原來那些年替人問診時,聞着的竟是亡靈的歎息。蕭霁清握緊他發抖的手,觸到他掌心因用力掐出的月牙痕,忽覺心口鈍痛。
石台上還放着本賬本,字迹雖已模糊,仍能辨出‘軍饷’‘藥材’‘滅口’等字樣。蕭霁清翻到最後一頁,瞳孔驟縮——上面赫然畫着當今太子的生辰八字,旁邊批注着“宜在端陽...”。
“他們要在端陽宴上行刺。”沐雲初抓起賬本,忽聞洞外傳來雜亂腳步聲。蕭霁清旋身揮劍,劍氣劈開蘆葦的刹那,他看清為首之人腰間玉佩——正是昨夜刺客同款。
“阿初,帶賬本先走!”他揮劍逼退兩人,卻見對方甩出袖箭,直奔沐雲初面門。少年側身避開,賬本卻掉進泥坑。他剛要去撿,忽見遠處火光沖天,竟是有人點燃了整片蘆葦。
“跟緊我!”蕭霁清扯住他的手腕,在火場中左沖右突。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沐雲初被藤蔓絆倒,膝蓋磕在石頭上,卻感覺蕭霁清忽然将他攔腰抱起,用劍鞘砸開擋路的灌木。
等他們跌進江邊淺灘時,身後蘆葦已燒成漫天紅霞。蕭霁清跪在水中替沐雲初包紮傷口,指腹擦過少年膝蓋的血珠,忽然低頭輕吻那處擦傷。沐雲初渾身發燙,卻聽見他悶聲說:“疼就罵我,别忍着。”
“我不疼。”少年伸手替他拂去臉上煙灰,觸到他耳後被灼傷的皮膚,“阿清疼嗎?”
蕭霁清擡頭,見暮色漫過少年眼底,像春潮漫過沙洲。他忽然輕笑,握住沐雲初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這裡疼。怕你受傷,怕失去你,怕......”他忽然住口,低頭替他系好鞋帶,“怕來不及帶你去看青蘆鎮的并蒂蓮。”
沐雲初望着他耳尖的薄紅,忽然想起小時候聽的說書話本,裡面說"情到深處難自抑",大概就是此刻這般心跳如鼓的感覺。他抽出腰間玉佩,那是母親留給他的雙魚佩,此刻與蕭霁清的龍形佩碰在一起,竟發出清越和鳴。
“等端陽過後,我們便去青蘆鎮。”少年将玉佩塞進對方衣襟,“我要吃那裡的糖糕,還要看你在蓮塘裡劃船。”
蕭霁清望着他眼中倒映的火光,忽然想起昨夜燈下,少年替他描紅時的認真模樣。那時他便想,若能一輩子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甘之如饴。
遠處傳來更夫打梆子的聲音,已是子時。兩人相視而笑,身後火場漸熄,唯有江心一輪明月,照着寒江孤影,照着兩個即将改寫命運的身影。
沐雲初忽然指着月亮:“阿清看,那月亮像不像我們合在一起的魚符?”
蕭霁清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隻見月影碎在波心,恰似兩半魚符終于圓滿。他伸手攬住少年肩膀,任江風拂過兩人交纏的發梢:“待此事平定,我便将這輪明月摘下來,送給我的阿初。”
少年笑着搖頭,卻将頭輕輕靠在他肩上。遠處傳來夜鳥振翅聲,驚起一灘鷗鹭。而他們知道,更兇險的風浪還在前方等着,但隻要彼此攜手,便無懼前路風霜。
畢竟,寒江再孤,也有影相伴。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