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陽前一日,京城家家戶戶挂起菖蒲,空氣中浮動着雄黃酒的辛辣。沐雲初站在鏡前,看蕭霁清親手為他系上茜色襕衫,指尖在盤扣上多停留了片刻:“今日随我入宮,萬事須聽我号令。若有變故......”
“我便跟着阿清,寸步不離。”沐雲初擡手替他整理玉帶,觸到内側暗袋裡的短刀,那是昨夜蕭霁清親自為他藏好的。三日前從白鹭洲帶回的賬本已謄抄多份,此刻正藏在太子書房的暗格裡,隻等今日引蛇出洞。
金銮殿外,百官按品階排列,沐雲初混在蕭霁清的親衛裡,目光掃過人群中腰佩玉蓮的禮部侍郎——正是白鹭洲密洞裡骸骨所插玉簪的紋樣。蕭霁清察覺到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往左側半步,将他護在陰影裡。
“今日龍舟賽便在玄武湖舉行。”皇帝的聲音從殿内傳來,沐雲初擡頭,見龍椅上的帝王身着明黃吉服,眉間卻凝着隐憂。三日前刺客夜襲之事雖被壓下,但宮牆内外早已暗流湧動。
蕭霁清随太子步入畫舫時,沐雲初故意落後半步,瞥見尚書令王大人袖中滑出半片紙角,上面隐約有‘戌時三刻’字樣。他攥緊袖口,忽覺腰間被人輕輕撞了下,轉頭見是個小宦官,正用托盤捧着雄黃酒,眼角餘光卻往他腰間的雙魚佩上掃。
“阿初,過來。”蕭霁清的聲音從畫舫二層傳來,沐雲初轉身時,小宦官已消失在人群中。他登上畫舫,見蕭霁清正與太子低聲交談,案上擺着新繪的江防圖,朱砂筆圈着玄武湖的九曲橋。
“王尚書負責今日防務。”太子指節敲了敲地圖,“但昨夜他府中莫名走水,庫房裡的火藥少了三箱。”沐雲初聞言心中一驚,想起白鹭洲密洞牆壁上的焦痕,原來那些磷粉隻是幌子,真正的殺招是火藥。
畫舫緩緩離岸,湖面上百舟競發,兩岸百姓的歡呼聲震得人耳膜發疼。沐雲初憑欄而望,見西南角的畫舫上站着個蒙面女子,腰間懸着的長劍紋路竟與三年前追殺他的黑衣人相同。蕭霁清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袖中短刀已出鞘三寸。
“快看!是并蒂蓮!”不知誰喊了一聲,衆人紛紛探頭望去。隻見湖心處浮着兩朵紅蓮,花瓣交纏如情人私語,在陽光下格外嬌豔。沐雲初想起蕭霁清的承諾,指尖不由得攥緊欄杆,卻忽覺掌心一涼——有人塞了張紙條在他手裡。
展開紙條,上面是熟悉的金瘡藥香,字迹力透紙背:“九曲橋第三根橋柱下有機關,戌時火起,速毀。”他擡頭望向蕭霁清,卻見對方正與王尚書虛與委蛇,袖口露出半片魚符的紋路。
申時三刻,龍舟賽進入尾聲。皇帝命人将并蒂蓮移入禦舟,沐雲初趁機靠近九曲橋,裝作系鞋帶的模樣摸到第三根橋柱,指尖觸到凸起的蓮花紋——輕輕一按,竟露出個暗格,裡面碼放着用油紙包好的火藥。
“阿初,當心!”蕭霁清的喝聲驚破湖面的平靜。沐雲初擡頭,見蒙面女子已掠至眼前,長劍帶着腥風劈來。他本能地後仰,腰間玉佩卻被劍尖勾住,"啪"地斷成兩半,墜進湖裡。
“那玉佩......”女子聲音發顫,招式忽然亂了分寸。沐雲初趁機滾到橋柱後,抽出短刀劃破火藥包,卻聽身後傳來利刃入肉的悶響——蕭霁清竟用身體替他擋住了第二劍。
“阿清!”沐雲初撲過去,見鮮血順着對方下颚滴落,染濕了胸前的雙魚佩。蕭霁清扯出腰間軟劍,反手刺向女子肩窩,卻在看清她面容時瞳孔驟縮:“是你?”
女子摘下面紗,竟是蕭府消失三年的廚娘陳姨。她捂着傷口後退半步,目光落在沐雲初腕間的紅繩上:“當年老爺讓我護着小公子,卻沒想到......”她忽然劇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火藥引子在禦舟龍首裡......”
話未說完,她已毒發倒地。沐雲初顫抖着扯開她衣領,見後頸處有個朱砂痣——正是父親手記裡提到的‘夜鴉’标記。蕭霁清按住他發抖的手,指腹擦過他眼角的淚:“去禦舟,我來斷後。”
戌時初刻,天色漸暗。沐雲初混在獻花的宮人裡靠近禦舟,聞見龍首處飄來若有若無的硫磺味。他摸到龍首嘴裡的機關,剛要用力,卻被人抓住手腕——竟是王尚書。
“小崽子,倒是聰明。”王尚書陰恻恻地笑,袖口滑出淬毒的匕首,“當年沒燒死你,倒是留了後患。”沐雲初被他按在龍首上,瞥見遠處蕭霁清正與巡城司的人厮殺,忽然想起父親教過的穴位按壓法,指尖猛地戳向對方腋下。
王尚書吃痛松手,匕首掉進水裡。沐雲初趁機扳動龍首機關,隻聽‘咔嗒’聲響,竟彈出個暗格,裡面躺着半枚魚符——與他懷中的半枚不同,這枚刻着‘夜鴉’圖騰。
“原來魚符分正反。”身後傳來蕭霁清的聲音,少年轉身,見他衣襟染血,卻仍笑着将半枚魚符按進暗格,“阿初可還記得,父親書房的博古架?”
沐雲初猛然想起,蕭府博古架上的雙魚擺件,正是與這龍首相同的紋路。他将兩半魚符合攏,暗格裡忽然升起一道暗門,露出層層疊疊的火藥引子,最深處是卷泛黃的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