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黃沙漫天。
沐雲初站在胡楊樹下,望着遠處地平線漸漸浮現的黑點,心跳幾乎要撞破胸膛。蕭霁清昨日便帶着圖雅等人去接糧,至今未歸,他不敢想若是失敗......
“來了!是運糧隊!”牧民的呼喊聲打斷思緒。沐雲初定睛望去,隻見數十輛糧車在騎兵護送下緩緩而來,最前方的馬上,蕭霁清披着沾滿沙塵的大氅,腰間挂着的狼首匕首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怎麼弄成這樣?”沐雲初忙迎上去,替他拍去肩上的沙礫。
蕭霁清笑了一下:“路上遇到馬匪劫糧,耽擱了些時辰。”他轉頭對糧車方向招手,“阿初快看,我給你帶了禮物。”
話音未落,便見糧車後轉出個熟悉的身影——竟是盛京的沈硯!
“沈先生?”沐雲初驚喜交加,“你怎麼來了?”
沈硯拱手行禮,眼中帶着欣慰:“殿下早在離京前,便讓卑職暗中聯絡北疆商隊,以三皇子府私産作押,從西域購得這批糧草。至于盛朝的赈災糧......”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怕是還在百裡外的驿站曬太陽呢。”
蕭霁清伸手攬住沐雲初的肩,望着牧民們歡呼着搬運糧草,忽然低聲道:“阿初可知,我為何非要親自來接糧?”
沐雲初擡頭,撞進對方染着黃沙的眼眸。蕭霁清指尖劃過他唇畔,聲音輕得像陣風:“因為想讓你看看,我蕭霁清為了你,能在這戈壁裡,走出一條别人不敢走的路。”
當晚,胡楊谷舉行了盛大的慶功宴。沐雲初坐在蕭霁清身邊,看着他用蒙語與牧民們劃拳,忽然被圖雅拉到一旁。
“小主子,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圖雅神情嚴肅,“老王爺臨終前,曾留下一封密信,說若您能平安歸來,便将這信交給您。”
羊皮信封帶着歲月的陳舊氣息,拆開時發出輕微的脆響。沐雲初展開信紙,父親熟悉的字迹躍然眼前:
“初兒,若你見到這封信,父已不在人世。北疆與盛朝終有一戰,然父望你記住——真正的強者,不是以殺止殺,而是讓敵人不敢來犯。父留了份大禮在胡楊樹下,望你與......那位三皇子,善用之。”
最後半句字迹模糊,顯然是父親寫時猶豫了。沐雲初握着信紙的手微微發顫,轉頭望向篝火旁的蕭霁清,見對方正舉着酒袋向自己示意,眼中映着跳動的火光,像極了父親信中說的“強者”。
胡楊樹下,兩人合力挖出了父親留下的木箱。打開時,沐雲初猛地屏住呼吸——裡面整整齊齊碼着的,竟是三百張改良版的連□□,弩身刻着狼首與龍紋交織的圖案。
“這是......”蕭霁清指尖撫過圖紙,聲音帶着震驚。
“是父親結合盛朝弩機與北疆工藝所制。”沐雲初低聲道,“射程比普通連弩遠三倍,且不易損壞。他曾說,若有一日北疆與盛朝開戰,這便是我們的底氣。”
蕭霁清忽然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阿初可願與我一同做件事?”
“何事?”
“将這些圖紙獻給盛朝皇帝。”蕭霁清望着他驚訝的神情,繼續道,“以北疆世子與三皇子的名義。如此一來,既解了北疆‘蠻夷’之困,又能讓盛朝軍備強盛,外敵不敢來犯。”
沐雲初愣住,腦海中閃過父親臨終前的叮囑。他轉頭望向那株千年胡楊,枝頭不知何時竟冒出了新芽,嫩綠的葉片在寒風中輕輕顫動,像極了盛京暖閣裡的早梅。
“好。”他輕聲說,将圖紙鄭重地放進蕭霁清懷裡,“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沐雲初伸手摘下蕭霁清腰間的狼首匕首,在月光下比劃:“待此事成後,你須得陪我去看胡楊生花,還要......”他耳尖發燙,“在花下再刻一次我們的名字。”
蕭霁清忽然笑了,笑聲驚起枝頭宿鳥。他接過匕首,在胡楊樹幹上刻下“霁”“初”二字,刀痕與父親刻的“初兒”并列,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成交。”他轉身将沐雲初抵在樹上,鼻尖幾乎觸到對方的,“不過在此之前......”他望着對方泛紅的眼角,聲音沙啞,“我想先在這胡楊樹下,吻我的心上人。”
夜風卷起黃沙,卻在靠近兩人時忽然變緩。千年胡楊沙沙作響,像是在為他們吟唱贊歌。沐雲初望着蕭霁清眼中的銀河,忽然明白父親所說的“強者”——不是征服與殺戮,而是能在絕境中開出花來,能讓兩個原本對立的靈魂,在風雪中站成彼此的依靠。
遠處,篝火仍在熊熊燃燒,牧民們的歌聲飄向天際。沐雲初閉上眼,任由蕭霁清的吻落在唇上、眉上、發間,像極了盛京那場初雪,卻比雪更暖,比梅更香。
胡楊會記得這個夜晚,就像它記得每一個在風雪中堅守的靈魂。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在這廣袤的北疆大地,在這株見證了千年歲月的胡楊樹下,在彼此相握的掌心裡,開出最璀璨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