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旨”他忽然說道“江府一案暫緩定論,北疆守将暫由蕭霁清全權調配。”
大太監怔住:“陛下,這......”
“照辦吧。”皇帝揉了揉眉心,“去看看三皇子的傷,他小時候最怕疼......”
話音未落,禦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沐雲初扶着蕭霁清走進來,三皇子左袖染血,顯然是受了傷。皇帝瞳孔驟縮,看見他肩頭的箭傷時,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替兄長擋箭時的場景。
“兒臣參見父皇。”蕭霁清跪倒時,沐雲初悄悄替他墊了塊軟帕在膝下。
皇帝望着兩人交疊的影子,忽然開口:“周明遠已招認,密信是他僞造的。”他扔出一份供狀,“王崇煥私吞軍饷的證據,也在他書房搜出了。”
蕭霁清擡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原以為至少要耗上半月,卻沒想到皇帝會這麼快松口。
“江家......”皇帝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暫留全屍,準其歸葬祖墳。”
沐雲初聽見蕭霁清喉間滾過一聲幾乎不可聞的歎息。他知道,這人等的不是“暫留全屍”,而是一個徹底的平反,可他更知道,在這皇權至上的皇宮裡,能走到這一步,已是不易。
“謝父皇”蕭霁清叩首時,血珠滴在供狀上,暈開一朵暗紅的花,“兒臣還有一事懇請。”
“說吧”皇帝忽然發現,這孩子的眉眼越來越像他母妃,尤其是在固執的時候。
“兒臣想帶阿初去北疆”蕭霁清伸手握住沐雲初的手,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終于說出了藏在心底的話,“那裡需要有人重整軍紀,而阿初......”
“朕準了”皇帝揮手打斷他,卻在看見兩人交握的手時,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光,“但你要記住,北疆苦寒,莫要丢了皇子的體面。”
蕭霁清怔住,忽然想起小時候,父皇帶他去狩獵,射中鹿時曾說:“身為皇子,就要像這箭,要麼不發,一發必中。”此刻他終于明白,父皇不是不懂他的堅持,隻是有些話,身為帝王,說不得。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他低頭時,看見沐雲初腕間的銀珠在陽光下閃了閃“阿初與兒臣,定不負所托。”
暮春的風卷着柳絮掠過宮牆時,蕭霁清站在城樓上,望着遠處整裝待發的隊伍。沐雲初披着他送的狐裘,正在檢查糧草車的加固情況,發間的白玉簪在風中晃出細碎的光。
“殿下”暗衛統領呈上北疆地圖,“王崇煥的人已調離前線,您确定要讓沐公子接管糧草?”
蕭霁清望着沐雲初與士兵們交談的模樣,想起昨夜這人在燈下替他縫制護腕時的認真神情:“阿初看似文弱,實則心細如發。你且看着,不出半月,他便能讓那些糙漢子們服服帖帖。”
話音未落,沐雲初忽然擡頭望來,眼中帶着詢問的笑意。蕭霁清擡手替他拂去肩頭柳絮,指尖掠過他耳後已愈合的傷疤:“冷麼?
“不冷”沐雲初望着他眼中的光,忽然想起江府滅門那日,這人說“以後我罩着你”時的語氣,“倒是你,傷口還未結痂,莫要吹了風。”
蕭霁清低笑,忽然湊近他耳邊:“待北疆事了,我帶你去看塞北的雪。聽說那裡的雪落在戈壁上,像撒了一地碎玉。”
沐雲初挑眉,想起書中記載的塞北風光:“好啊,但我要騎馬,還要喝最烈的酒。”
“依你”蕭霁清伸手替他系緊披風,指腹擦過他唇角時,忽然想起金銮殿上,父皇默許他們牽手的那一刻。或許有些路,注定要兩個人一起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隻要彼此在側,便無所畏懼。
遠處,号角聲破空而來。沐雲初望着蕭霁清翻身上馬的身影,忽然想起《詩經》裡的“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原來這世間最動人的情事,不是花前月下的私語,而是能與這人并肩而立,在朝堂的風雨裡,在邊疆的沙場上,互為铠甲,互為軟肋。
他翻身上馬,跟在蕭霁清身後出了城門。身後,宮牆逐漸遠去,眼前,是萬裡山河,是他們即将一起征服的遠方。
風卷着柳絮掠過他發梢,沐雲初忽然伸手握住蕭霁清垂在身側的手。三皇子轉頭看他,眼中有驚訝,有溫柔,更有一絲了然。他們都知道,從今日起,他們不再是困在皇宮裡的質子與皇子,而是要在這亂世中,殺出一片天地的同路人。
“阿初”蕭霁清的聲音混着風聲傳來“若有一日我們走散了......”
“不會。”沐雲初握緊他的手,望着前方逐漸開闊的原野,“你若敢走散,我便踏遍塞北江南,也要把你抓回來。”
蕭霁清大笑,笑聲裡帶着破釜沉舟的暢快。他忽然策馬加速,馬蹄揚起的塵土裡,兩人交握的手始終未松開。
此去北疆,縱有千般險,萬種難,隻要彼此在側,便已是最安穩的舟,最堅固的盾。
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