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幾秒鐘,畫室裡其他同學也若有若無地感覺到了這邊異常的低氣壓,紛紛停下手中的筆,偷偷往這邊瞟。這種被圍觀的感覺讓潘磊更加難堪。他最終還是扛不住這種無聲的壓力和周圍隐約的目光,讪讪地哼了一聲,撂下一句聽起來像給自己找台階下的話:“好好畫吧。”然後轉身,帶着滿腔的憋屈和不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潘磊一走,蘇念思緊繃的肩膀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剛才那幾分鐘比畫一幅複雜的素描還要累。她偷偷擡眼,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身旁的路遠。
他正專注地看着自己的畫闆,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側臉的線條在畫室頂燈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長長的睫毛垂着,覆蓋住眼底的情緒,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隻是安靜地拿起鉛筆,繼續在他自己的世界裡勾勒線條。
但蘇念思心裡清楚,剛才,他是故意的。
他是在幫她解圍,而且是以一種最有效、最不留痕迹的方式。他甚至沒有直接對潘磊說什麼,隻是用他的存在,他的氣場,就讓潘磊知難而退。
這種認知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上剛剛被凍出來的紅暈似乎又加深了一些,不知道是因為氣的(氣潘磊的糾纏),還是因為别的什麼(氣路遠的“護花”?還是因為……心底那份微妙的暖意?)。她低下頭,假裝繼續畫畫,但鉛筆尖卻在紙上頓了頓,怎麼也找不到剛才那種流暢而專注的感覺了。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路遠剛才站在她身後的樣子,以及他那句平靜卻帶着力量的“她隻是想安安靜靜畫畫”。
這家夥……真是越來越……
她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來形容。是霸道?是體貼?是……讓人在意?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臉頰上傳來一陣溫暖的觸感。指腹帶着點粗糙的鉛筆灰,輕輕地蹭過她的皮膚。
“欸?”蘇念思猛地轉頭,果然看到路遠的手指正停留在她的臉頰上,指尖還帶着淺淺的黑色印記。
“這裡,沾到炭粉了。”路遠的聲音很平靜,語氣裡聽不出絲毫的異樣,仿佛他隻是在指出一個客觀事實。他的指腹輕輕擦了擦她的臉頰,果然留下一點點淡黑色的印記。
蘇念思:“……”
她敢用她所有的顔料發誓,剛才絕對沒有!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是報複!報複她剛才在心裡偷偷腹诽他!或者隻是純粹的……想捏她?
“路遠!”她壓低聲音,氣鼓鼓地瞪着他,眼睛裡寫滿了控訴。
路遠收回手,看着她因為憤怒而微微鼓起的臉頰,那雙瞪圓的眼睛裡充滿了活潑的神采。他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那弧度轉瞬即逝,仿佛隻是光線造成的錯覺。然後,他若無其事地繼續低頭畫畫,仿佛剛才那個“護花使者”和現在這個“趁機揩油”的家夥完全是兩個人。
蘇念思看着他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恨得牙癢癢,卻又莫名地覺得……心裡剛才因為潘磊帶來的那點煩躁和不快,好像被剛才那一下輕輕的、帶着點促狹意味的觸碰給撫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着羞惱、無奈和那麼一點點難以言喻的……悸動?
真是……見鬼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畫闆上。隻是這一次,她感覺身旁這個人的存在感,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令人在意。仿佛畫室裡所有的光線和空氣,都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不同。
而畫室的另一邊,潘磊陰沉着臉,手裡的炭筆幾乎要被他捏斷。他偷偷擡頭,看着并肩而立、各自畫畫卻又仿佛自成一個世界的路遠和蘇念思。他們之間的那種默契和自然,那種仿佛任何人都無法插入的氛圍,讓他眼中的嫉妒幾乎要化為實質,灼燒着他的理智。他不會就這麼算了的,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