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好幾次夜深人靜或者短暫歇腳的時候,庫洛洛都發現酷拉皮卡獨自一人,對着一些寫滿字迹的紙張或者地圖低聲自語。
那些紙張上似乎有路線,有标記,而酷拉皮卡眉頭緊鎖,手指劃過地名,嘴裡偶爾會極其輕微地吐出“奧加”這個名字,帶着一種貝奇無法理解的凝重。
他會悄悄地靠近,屏住呼吸,躲在門後或者堆疊的行李箱旁邊,豎起耳朵想聽得更清楚些。
他需要知道,酷拉皮卡到底在計劃什麼,這計劃裡有沒有他,或者說……
是不是要把他排除在外。
然而,酷拉皮卡總是過于警覺。
哪怕他看起來已經很疲憊,或者全神貫注于那些紙張,也總能在庫洛洛靠近到一定距離時敏銳地察覺到。
他會擡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睛即使帶着血絲,也依舊銳利,準确地捕捉到庫洛洛藏身的位置。
“貝奇?”他的聲音不高,帶着掩飾的疲憊,然後他會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來,不由分說地将庫洛洛從藏身處拉出來,輕輕拍拍他的頭或者肩膀:“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這裡沒什麼好看的。”
有時他會塞給庫洛洛一塊糖或者一個幹面包,把他推回簡陋的床鋪邊:“乖,去睡覺,明天還要早起。”
他的動作很輕柔,語氣也一如既往地溫和,将貝奇推得遠遠的。
最初醒來時那種被抛棄的不安感,如同沉渣泛起,再次籠罩了庫洛洛的心頭。
酷拉皮卡到底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瞞着他?
那些關于奧加的低語,那些秘密的計劃……
庫洛洛的心因為被蒙蔽而感到一陣尖銳的憤怒和冰冷的恐慌。
難道……他真的厭煩了自己這個累贅,終于打算像處理一件不再需要的行李一樣,找個地方把他處理掉,或者像他曾經隐約聽說的故事那樣,“賣掉”?
可事到如今,他們已經一起經曆了這麼多,逃離了那麼多地方,即使心裡充滿了委屈、憤怒和恐懼,庫洛洛也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想象離開酷拉皮卡的場景。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推開。
奇怪的是,即使庫洛洛心中已經認定了酷拉皮卡可能很快就要抛棄他,但酷拉皮卡在日常的照顧上卻沒有任何改變。
食物依然會優先分給他,雖然簡單幹硬,但總能填飽肚子;夜晚寒冷時,酷拉皮卡會把唯一的薄毯多分給他一些;最讓庫洛洛感到矛盾的是,每天晚上,酷拉皮卡依然會像過去在幸福小鎮時那樣,将他攬進懷裡。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酷拉皮卡并不強壯但很溫暖的身體,能聽到他胸腔裡平穩的心跳聲,那熟悉的節奏曾是他最大的慰藉。
可現在,這份溫暖和靠近反而成了一種煎熬,讓庫洛洛更加迷茫和痛苦。
孩子的晚安吻輕輕印在酷拉皮卡的臉頰上,帶着一絲猶豫和孤注一擲的意味。
酷拉皮卡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臉上漾開一個笑容,伸手揉了揉庫洛洛的頭發,隻是眼底那裡依舊沉澱着無法驅散的疲憊。
他對庫洛洛說:“明天帶你去找爸爸的一個朋友,他是個很厲害的醫生。你跟着他,以後能學到不少東西。”
庫洛洛心裡咯噔一下,血液似乎瞬間沖到了頭頂又急速退去,留下冰冷的麻木感。
醫生?要把他交給一個陌生人?
像貨物一樣處理掉,然後被開膛破肚,挖心掏肺,都再也和酷拉皮卡沒有關系了……
這個念頭讓他攥緊了身下的薄毯,酷拉皮卡他可真狠心啊。
庫洛洛猛地擡起頭,睜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酷拉皮卡的臉,像是要把這張清秀又帶着倦容的臉龐用力刻進腦海最深處。
他的聲音細小,帶着顫抖:“你會……等着我長大嗎?”
如果我還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酷拉皮卡避開了他過于直白的、探究的目光,轉而輕柔地蹭着男孩柔軟的黑發,聲音放得更輕:“你以後會長得很高,很強壯,會成為一個非常厲害、善良又正義的人。所有人都會喜歡你的。”
庫洛洛固執地搖了搖頭,鼻腔裡湧起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