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又講了一遍歸家的經過。
林伯聽罷,滿臉惶然,一邊連聲稱謝,一邊趕忙喚道:“安兒,還愣着做甚?快來給嶽姑娘見禮,她可是你姐姐的小主人!”
可那少年卻仍舊站在原地,身形僵硬如小小礁石,一言不發,隻是一雙烏黑的眼睛望着她們,眸中浮着淡淡的疏離,仿佛這兩個女子隻是誤入此地的路人,與他并無幹系。
“你這孩子怎的這樣沒個規矩——”林伯氣得一拍大腿,擡手就要上前扯他,眉頭皺得死緊。
“林伯莫急。”嶽珑珈輕輕攔住他,語氣溫和,“孩子認生也是常情,況且我與小桃情同姐妹,不必拘泥于這些虛禮。”
她說得平靜,唇角含笑,可一轉眸,卻看見小桃低垂着眼,撇着嘴。
“嶽姑娘别放心上。”林伯歎了口氣,隻得轉移話頭,“你們快趁熱吃吧。這面條放久了,味道可就打了折。”
“诶。”嶽珑珈點頭應下,與小桃重新落座。
兩人默默吃着,誰也未再多言。不多時許大娘又端來兩大碗,給了林伯與林安。面湯熱騰騰,味道雖寡淡卻是她們餓了很久的肚子等來的,到最後,兩碗面連湯都見了底。
嶽珑珈這才察覺,未見許大娘動筷。她望向那始終站在一旁未曾落座的婦人,忙放下碗,輕聲問道:
“大娘,您怎還不吃些?”
許大娘被喚住,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有些羞澀的笑意:“我不餓呢,看着你們吃得香,我這心裡也就飽了。”
這話一出,嶽珑珈心頭微顫,知她多半是舍不得糧食。她自覺一行人來得倉促,怕是攪擾了人家的清苦日子,于是含笑起身,道:
“适才多吃了些,如今正好散散步消消食,小桃,你與我出去走走罷。”
小桃忙應了,剛欲起身,林伯卻擡眼望向角落裡的林安,張口道:“安兒,随姐姐們一塊兒出去走走,替爹護着她們些。”
林安一聽,小小的嘴撇成一抹線,似是想拒絕,又終究沒說出口。隻得不情不願地跟了出去。
霞光斜落,天還未黑透,小院外開着野花的小路上,主仆二人走在前頭,小男孩慢吞吞地吊在最後。
走了一程,嶽珑珈回頭一望,見那孩子還落在幾步外,腳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踢着石子,便放緩腳步。哪知她一慢,他也慢了。
她不禁莞爾,回身站定,等他靠近些後,笑着問道:“小安,你若離我們這麼遠,萬一真遇上歹人,你可怎麼護得住我們呀?”
林安聞言,眼神有些躲閃,隻是小聲嘀咕了一句:“那就讓歹人把你們擄走好了。”
小桃邊罵罵咧咧邊撸起袖子,沖過去想教訓她弟弟一番。
林安也不甘示弱,仿佛早料到這一出,腳下輕快地一閃,像條滑不溜手的小魚,“嘁——誰稀罕你回來。”
嶽珑珈趕忙橫身一攔,伸手擋住小桃去勢,語氣裡帶了幾分調笑也帶了點壓住場面的威嚴:
“哎哎哎,這年紀的男孩子啊都這樣,我有個小表弟,比林安還鬧騰呢。他這是嘴上不饒人,既然他不願親近就随他去吧,咱們大人,不計較這些。”
小桃氣得直跺腳,沖着林安哼了一聲:“行,你記着,看我回去怎麼跟我爹說。”
林安卻不服氣地反擊,眼睛一瞪,語氣帶着點野性:“那是我爹!”
那模樣,活脫脫像隻炸毛的小狼崽子,護地盤似的防備、倔強。
小桃聽罷更氣了,嶽珑珈忙不疊地舉起雙手,像個調停将軍般喝止:
“哎呀,都别吵了!再怎麼氣,也是骨血至親不是?眼下我們還有要事在身,不許再鬧了。”
她頓了頓,掃了兩人一眼,聲音放低卻更有氣勢,“從現在起,小桃你走我左側,林安你走右邊。不許掉隊,不許拌嘴——誰再鬧,我就回頭把你們父母都請出來,看他們怎麼罰你們。”
小桃撇撇嘴,轉過頭狠狠翻了林安一個白眼;林安也毫不示弱,扯着嘴角沖她扮了個鬼臉。
嶽珑珈見狀不禁輕笑一聲,嘴角浮起一絲無奈的弧度。
三人一行漸行漸遠,步入鎮上。夜市燈火輝煌,人聲鼎沸。
每逢年節許大娘才會帶林安來到鎮子上,此刻他見了這滿城繁華,眼神中滿是好奇,嶽珑珈瞥到他的神情,他卻轉眼又倏然掩藏,故作滿不在乎。
嶽珑珈掏出銀兩,買了些熱騰騰的烤餅、腌制得香氣四溢的魚鲞,連同幾捆幹面也一并帶上。還有一套茶杯。
小桃說着:“太多了,太多了,夫人……”
但嶽珑珈卻嬉笑間搖頭道:“不多不多。”
行至一處奇趣貨品攤前,隻見一塊破布上零零散散擺放着各式精巧小物:鹦鹉螺殼哨子、貝殼貼畫、螃蟹殼小擺件、貝殼首飾盒,琳琅滿目。林安見此處步伐明顯放緩,眼中似有光彩閃現。
嶽珑珈急忙追問道:“小安,你要買些什麼?姐姐盡可為你采買。”
林安微微側頭,目光卻迅速轉開,不再看向那些新奇玩意兒。
嶽珑珈瞥見林安的神色,心中一動,随即和攤主耳語幾句,買下兩個物件,待到她歡喜着再回到林安身邊時,一伸手,“這些給你。”
林安低頭,看到了一柄小巧的刻刀和一枚鋒利的菱錐,安安靜靜躺在嶽珑珈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