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來綁,把她丢柴房鎖着,敢再鬧,我打斷她的腿!”
嶽珑珈點頭應下,兩名家丁将麻繩交到她手中,她一邊将秋娘反手縛住,一邊湊近她耳畔,用低到隻有她們二人能聽到的氣聲道:
“你且忍着,我會殺他,不會讓你受辱。”
秋娘聞言猛地一顫,淚水倏然滾下,嘴唇哆嗦着,卻未再掙紮,任由嶽珑珈綁住,安靜如認命的困獸,卻還惡狠狠的盯着章恒道。
嶽珑珈将人帶入柴房,回頭對随行的兩名家丁道:“兩位大哥,人已綁牢,這裡有我看守便足夠了,你們快回去伺候老爺罷。”
二人卻說要在此看守,不敢懈怠。
“那好,你們在門外看守吧。”
說罷嶽珑珈轉身關上柴門,攏緊袖口,指腹輕觸那藏在布中的短刃,眼神愈發沉冷。
差一點,就成了。
她轉過身來,走到癱坐在地上的小秋身前,蹲下,輕手将她口中的破布扯下,又擡手為她捋了捋因掙紮而淩亂的鬓發,語氣柔聲:
“姑娘莫怕。章恒道這狗賊不是今日死,便是明日亡。待我事成,必帶你逃出此地。”
小秋滿臉淚痕,唇齒輕顫,淚水仍簌簌直落。她垂首哽咽道:
“你一個姑娘家,怎殺得了他……與其等着受辱,還不如方才讓我一剪了斷……”
嶽珑珈心中一澀,低垂目光,難掩一絲愧意。
若非她的藥膳催補,小秋縱然受困,至少也可在這滄浪山莊平安度日,熬到老去,哪至于淪落至此。
她咬了咬唇,語聲低卻堅定:
“這一切,皆因我而起。”
“若事不能成……我便同他一并葬身于此。”
小秋擡起頭來眼中全是疑惑,“姑娘你是什麼人?”
“我是名刺客,奉命而來。”
屋内一盞昏燈搖曳,章恒道赤膊披着外衣在屋裡來回踱步,腳下踏得地磚都隐隐作響,臉色漲紅,鬓邊汗濕,額頭青筋直跳。
“都反了天了!”
他擡手猛地一甩茶盞,瓷碎四濺。
“我好吃好喝地供着這幫妾室,伺候得像祖宗似的,居然聽聞老爺我重振雄風,一個個的不是借走廚房的剔骨尖刀,就是拿走柴房的劈柴利斧……都想殺我不成?!本來都是娶回來充門面的,如今一個都排不上用場!”
管家在一旁低眉順眼地垂手站着,大氣也不敢出。
章恒道猛地轉身,臉色陰晴不定,忽而一咬牙,狠聲吼道:
“管家,備車,去夜合坊。”
管家吓了一跳,連忙上前勸道:“老爺,不是您自己說的,這陣子風頭緊,萬不可随意出門麼?而且每次您都和崔大人在那商讨要事,您就不怕仇家在那蹲守?”
章恒道眼眶發紅,鼻翼鼓動,怒火燒得兩眼通紅,像是被憋得瘋魔一般:
“這都過去幾天了,我見也沒什麼動靜,哎呀,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再留在這莊子裡——是要被她們活活憋死!”
他猛地一跺腳,袍角一擺,咬牙切齒地吼道:
“還不快去備車!”
屋檐之上,夜風獵獵。
封隐岚蹲身隐于瓦影之中,目光緊鎖着章恒道遠去的車辇,指節繃緊,袖下藏鋒微動。他眸色幽沉,心中暗道:
“夫人啊夫人,你且再忍一忍,待我今晚,替你送這狗賊上路。”
夜合坊内,燈火如晝,琉璃映壁,珠簾輕晃。
堂下絲竹正濃,歌舞翻飛,琵琶與笙箫交錯如潮,香爐中燃着上好的綠沉,香氣清冽中帶着幾分脂粉氣。
紅袖翻飛,笑語盈盈,酒香與調笑混作一片,滿堂賓客皆醉,不知今夕何夕。
而二樓最深處的一間繡閣,簾帳低垂,素紗半掩。
琬嫣倚在貴妃榻上,指尖輕掀一頁詩卷。她一襲雪綢襦裙,膚如凝脂,眉目橫波,身段豐盈雅緻,卻自有一股清冷從骨子裡透出,隔絕了那滿樓脂粉氣。
樓下喧嘩聲、絲竹聲、酒客叫好聲如海潮般隐隐傳來,卻全被那一頁頁翻動的紙頁聲輕輕隔開,擾不得她半分。
她是夜合坊的頭牌,因此從不輕易抛頭露面。
正因為如此,那些風流客才趨之若鹜——越得不到的,越教人心癢。
她最常接待的恩客,便是章恒道與崔文信。
二人假借風月之地行權錢勾結之實——崔文信暗中将一批優質鹽引低價轉賣予章恒道,再從中抽取分成;不僅如此,兩人更串通制造鹽荒假象,哄擡市價,章恒道趁機高價販賣私鹽,而崔文信則收了重金後閉目塞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人坐擁鹽道巨利,一人穩掌地方權柄,在百姓身上反複榨取油水。
而今,一個已暴斃身亡,另一個成了縮頭烏龜。
琬嫣倒也樂得清淨,卸了脂粉,不必再費神應付奸險之輩。
可誰曾料到,章恒道竟不顧龜公攔阻,袖袍一甩,破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