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道晴天霹靂差點将關阇彥劈得天旋地轉,思緒已然尋不着東西南北。
婦人終于要忙起正事來,她撈過關阇彥的手,細細端摩幾眼,轉頭對王叔嗔道:“這是餘毒草!沒什麼大害,就是疼點,好得慢,容易留疤!王叔啊,你這腦瓜子越來越不行了!”
“沒什麼大害啊!”
王叔聞言,黯淡的眸光騰的亮了幾度,這表現簡直就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般。
可關阇彥無法指摘他的表現,因為這王叔已經将嫌疑撇清,欣喜之情也隻能體現在他對妻子身體上心這事上。
婦人轉過頭來,對關阇彥解釋起來:“咱村兒這王叔雖然年紀沒多大,腦瓜子卻從小不太靈光,忘事快!小夥子不要在意!”
關阇彥的嘴角勉強扯出了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木然應道:“原來是這樣啊。”
線索又斷開了,并且走向越發撲朔迷離。他的心情比任何時都要差。
不久後,那王叔聽完魏郁春一番激動人心的說辭後,先是帶着孩子回去。關阇彥的眼神一直追着他,眼看背影遠去,他還是不甘心地跟上了。
那王叔在村路上走着,時不時跟手裡牽着的孩子唠上幾句,看似平和,可關阇彥總覺得眼前父子兩人不開口講話時的氛圍寂靜得詭異。
父子二人走到了一處陰翳繁盛之處,腳步倏爾停下。随之而變的也是關阇彥的步伐。
王叔側過半張臉來,長歎一息:“小夥子為何不肯就此放過我呢?”
這話來的微妙,更是撩撥了關阇彥心裡沉壓着的不甘心。他哼笑一聲,倒也不躲避了,漫步到村路中央,對着王叔的背影道:“果然是你吧,那晚的黑衣人?”
說完此話,關阇彥便快步跑到王叔的身後,以威脅之姿架住了他的脖子。
他這是以為此人會同那晚一樣,要反抗一番。
誰知,那王叔松開了孩童的手,緩緩在關阇彥挾持他的臂彎裡,将腦袋連同轉了個方向,撩着粗布衣裳,跪下身去,竟是哭起來。
這可跟關阇彥預想的方向截然相反,這王叔既沒有在馮家那會兒,又對馮家姐妹繼續行歹徒之事,更沒有在跟他相碰後對他殺人滅口。
他是懵了,并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出其不意的殺傷力竟是這般大,他想着。
然後那王叔哭了會兒,屈膝起來一隻腿,把褲腿撩上,一隻潰爛的口子戳目地紮在這塊皮膚上。關阇彥記得這的确是他用餘毒草射中黑衣人的位置。
王叔哽咽道:“我娘子體弱多病,這段時間最是嚴重,可我家早已入不敷出,治不起病!家中孩兒頓頓忍受饑餓之苦!一日我出遠門去集市給娘子抓藥,誰想竟被一個自稱是幫人代筆寫信的老書生盯上了!”
“他聽說了古溪村馮家大姑娘的事情,因為馮姑娘如今作為,讓他少了很多生意,賺少了太多錢!于是他就雇我回去把馮家大姑娘綁出來,要報複她!賞錢是好幾兩銀子!”
“我不敢在古溪村裡就對馮迎春動手,也怕自己身份暴露,遭人讨伐!于是……”王叔目光移到了站在身邊垂頭喪氣的兒子,苦澀道,“我就想出了個主意,讓我兒子同那幫跟他玩得好的小流氓們散出謠言,目的就是把馮迎春的妹妹巧兒騙出來。”
“那晚跟馮巧兒打架的那幫男孩,果然是故意将她引到土地廟的,那些男孩散開的速度也是極快,像是早就知曉了撤回路線一樣……”
“還有,怪不得我覺得這小男孩眼熟,原來他就是那晚和馮巧兒對峙的男孩之一,”關阇彥默聲想着。
關阇彥不知是覺得好笑還是覺得可憐,他冷笑一聲:“然後馮迎春就會為了尋妹妹,尋到你布置的陷阱裡,對嗎?”
“是,是……”
“為何把地點選在小破廟?”
“那廟最靠近通往别村的道路,而且毫無人煙,馮迎春出了事也無人發現,我想這樣會很省事!”
“是嗎,”關阇彥的疑心還是未減半分,“老書生别的人不選偏偏選了你?你一個古溪村土生土長還腦子不靈光的村民,哪來那晚的一身功夫?!”
他語氣強硬得很,氣魄壓迫性極為強悍,把那王叔吓得差點匍匐在地。
“我年輕的時候拜師學藝過!學的皆是做戲雜耍,有些功夫底子,那老書生就是因為這個才選我幹事!”
“還有,那晚被你的餘毒草中傷,我本以為無事,卻不想發現這幾日那塊傷口潰爛得厲害,我怕是毒。見過你面的我知道你在馮家,鬥膽來尋你問問傷口之事,拿娘子之事搪塞,卻不想還是被你發現了……還追我至此。”
“求你放過我吧!我家中妻兒饑寒交迫,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做了蠢事!到頭來,我也沒有害人!”
“那你的……胎……”
那你脖子後面的胎記是怎麼回事?關阇彥想到這王叔脖子後并沒有他在黑衣人看到的胎記,本想繼續追問下去。
可王叔哭得那叫一個涕泗橫流,被欺負怕了,言辭俱厲的關阇彥不禁無耐,隻好放棄追究。
難道是他看錯了嗎?
那晚暴雨紛紛,夜暮深沉的……他開始懷疑起自己來。至此這句疑問還是塞回了嗓子眼兒。
“罷了,你滾吧,下次若再被我發現一次你圖謀不軌的影子,就不會這麼簡單了事了!”
他負手而去,厲聲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