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三個字,讓沐玉愣在原地,終于反應過來,他那雙漆黑的眼裡到底少了些什麼。
少了幾分癡傻。
“你不認得我了?”她有些怔愣,未穿鞋的腳踩在光滑的地磚上,似乎有些涼。
淩越之盯着她,沒有說話,隻是那平整的眉心漸漸攏了起來。
他又問:“你到底是誰?”
他的模樣不見一絲傻氣,聲音肅然,倒像是她第一次所見時的模樣。
難道,他的腦疾已經好了?
想到此處,沐玉猛然搖頭,不對,他不可能如此平靜,他那般恨她,若是好了,恨不得飲她的血,吃她的肉。
不過她隻猜對了一半,她忘了一件東西,就是臉上的人皮面具還未曾揭下來。
“你是誰?我又是誰?嗚啊......”淩越之突然雙手抱頭痛苦呻吟,一度疼得在地上打滾。
幾人皆是一驚,笙禾連忙上前為人診脈,沐玉則雙手制住他的雙肩,讓其别亂動。
淩越之腦中針紮一樣的刺痛,被折磨得汗如雨下,雙目猩紅,雙肩被制住不能動彈,隻能将額頭頂在沐玉的胸前苟延殘喘。
笙禾取出銀針為人施針,幾針下去,淩越之似有所好轉,漸漸安靜了下去。
“阿禾大夫,他怎麼樣了?”沐玉看向懷裡不停顫抖的人,心有不忍。
怎麼突然成了這副摸樣?
笙禾收回手,臉色沉沉,“上次一撞,導緻他腦中的淤血移了位,再加上疫疠的影響,病情反複,這才出現了神智錯亂、記憶喪失,也就是常說的離魂症,以前可能還記得少時的記憶,如今隻怕什麼都不記得了。”
什麼都不記得了?
沐桃在旁看了許久的戲,終于出聲:“那何時能恢複?”
笙禾沉吟片刻,神情凝重,“很難說,何時痊愈取決于腦中的淤血何時散去,即使散去,也不能保證将往事全都想起,我以前醫治過不少傷了腦袋的病人,其中所患離魂症者十有八九到死都是渾渾噩噩。”此話雖然生硬殘忍,可她不得不說。
沐玉聽完這番話,一時不知是喜,還是悲,反觀沐桃的神情卻是一松。
這般最好,如此一來,此人便沒了威脅,她大可放心将人留在小玉兒身邊了。
淩越之悠悠轉醒,松開抱住沐玉的手,他打量着周圍陌生的環境,最後将目光落在身前這個陌生的人身上,出聲質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将我擄來此地?”
“我是......”他眼神飄忽,猛地一拍額,“額我又是誰?”
他的話驢頭不對馬嘴,忽然起身指着幾人大喊:“你們是誰?我是誰?”
“是誰啊,是你,還是他,我要吃糖,娘,娘,你在哪?”
“在哪呀......在哪?”
“快告訴我在哪?”他突然俯身拽住沐玉的衣襟,将人扯至身前,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讓人一顫。
淩越之幾近瘋癫的神情吓懵了幾人,沐玉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小心握住他的手,安撫道:“雲兒乖,一會就帶你去買糖,帶你去找娘親好不好?”說着,她示意身旁的沐桃和笙禾趕緊動手。
沐桃率先伸手在他肋下二寸一點,将人定在原地,笙禾對于她會定穴一事很是驚訝,可驚訝之餘,不忘給喂人服下安神丸,平穩躁動的情緒。
淩越之服下藥後,眼睛很快失力下垂,很快沒了動靜,幾人見時機成熟,趕緊将人搬回診床上。
沐玉松了一口氣,呆坐在一旁消化着方才的一切。
人傻了,本是好事,她大可為所欲為肆意欺辱他,可是不知為何,心裡就是開心不起來......
“阿禾,我要去研究方子,你看着點你李嬸和李叔!”笙長琴的聲音從隔壁傳過來,打斷了沐玉的思緒。
“我在這呢,娘你放心去吧。”笙禾朝門外應了一聲。
沐玉有些詫異,隻覺得自己睡得太沉太久,竟連醫館什麼時候來了人都不知道,“阿禾大夫,這李叔李嬸是什麼人啊?”
沐桃也耐不住好奇,“她們可是也染上了疫疠?”
笙禾點了點頭,“他們是午時從城外趕來的,來的時候李嬸已經昏迷不醒了,好在平日身子骨不差,服下幾計湯藥,施了幾次針,已經醒了。”
沐玉道:“除了他們二人,城中可有其他人為了疫疠一事前來?”
想起午時來的謝婆婆,笙禾抿了抿唇,“有倒是有,不過是來找陸婆婆的,說是陸婆婆的閨中密友,心中擔憂,這才過來探視的,不過我沒讓她進來醫館,怕染上了疫疠。”
沐桃半躺在床上,托着臉,若有所思道:“她既是陸婆婆的閨中密友,想來平日裡交往密切,為何不見她染上疫疠呢?”
沐玉附和道:“是啊,理應來說,早就同我們一樣才是。”
餘霞消散,慈悲城被濃墨掩蓋,百姓都已歸家,隻留下街上攤販手裡零星的幾盞燈籠,一晃一蕩,像是遊蕩在城中的流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