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周淮川讓人送淩遙回去。
他親自送她去地下車庫。
淩遙期期艾艾地提出,今晚想回港城住。
周淮川沒問為什麼,也沒像往常一樣拒絕她。
他隻是囑咐她回去後别吃太多甜食,她的牙醫上周給他打電話,說她的第二磨牙有蛀牙的前兆。
得到他的許可,淩遙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答應了?”
周淮川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看着她因為高興,眼裡閃爍的明亮,溫聲道:“嗯,答應了。”
也不怪淩遙這麼高興。
她已經好久好久好久沒回港城老宅了。
淩遙在港城上大學,經管系大二。
淩家老宅就在港城,可她每天都得回海市。
有了跨海大橋,兩地往來雖方便,但有時早上有課,她不得不比别人早起兩小時,如果晚上學校有活動,她也不能呆到太晚,經常活動到一半就得離開。
她曾幾次提出想住港城,都被周淮川拒絕。
無論她怎麼撒嬌發脾氣,周淮川都沒松口。
淩遙其實能理解他。
淩家出事那年她還小,周淮川也才剛滿十八,他們幾乎每天都要面對突發的“襲擊”。
淩遙記得,那時周淮川回來,身上總帶着傷。
最後被逼得沒辦法,周淮川帶淩遙去了海市。
其實當時的海市對他們來說也不算安全,但畢竟脫離了對方的地盤,周淮川又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他們才不用像在港城那般擔驚受怕。
再後來,淩海置業在海市紮根立足,周淮川的勢力幾乎滲透到了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當年那些人和他們的勢力,全被周淮川摁得死死的。
照理說,他們現在什麼都不用怕。
可那時的陰影太深刻,周淮川對淩遙的安全又看得比什麼都重,所以他對淩遙回港城,留在那裡過夜一向是抵觸的。
淩遙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要不是司機在看着,她恨不得跳到他懷裡,摟住他脖子,瘋狂地說“哥哥你好好我好愛你哦!”
不過她也就是想想,畢竟這種行為,自她十四歲之後就沒再有過。
因為兒時,親友相繼離開的經曆,讓淩遙在兒童和少年時期,患上了肌膚饑渴症。
最嚴重的時候,她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挂在周淮川身上。
超過半小時見不到他的身影,就開始驚慌,煩躁,控制不住地想哭。
為此周淮川特地請了兒童心理專家。
在專家的治療下,淩遙的症狀得以慢慢緩解。
當時她已經十四歲,晚上做了惡夢,隻能在周淮川的懷抱裡才能得到安撫。
那位慈祥的女醫生告訴她,當她的身體漸漸出現女生的特征後,即使是父親和兄長,也不應該與他們有過度的親密接觸。
淩遙相信醫生的話,她也照做了。
可關于“過度”的界線,她一直有些模糊。
比如,風大時周淮川會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并将她緊緊摟在懷裡,比如她發燒時,他會與她額頭相抵,試她的體溫。
又比如,她心裡難受想哭,周淮川寬闊的胸懷和有力的臂膀是她最大的安撫劑,她也不介意直接拿自己用過的勺子喂他吃東西。
淩遙不知道這些算不算過度。
但她絕不會把他們之間的親密當成是錯誤。
如果也有人,和他們一樣在過去的十年間相依為命,肯定也會像他們這般,超脫出父女兄妹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親密。
黑色邁巴赫開進半山腰的豪宅。
車才停穩,淩遙就迫不及待地下車。
車庫外早有人等候多時。
“梁叔,惠姨!”
“小姐。”
梁叔和惠姨是夫妻,無兒無女,淩遙還沒出生,就在淩家幫工了。
除了這兩位淩家老人,為了防止淩遙身邊有别有用心的人,老宅的傭人仆從司機,全被周淮川大換血過。
倒不是周淮川念舊情留着他們倆,他從不是個講情分的人,而是他知道,梁叔和惠姨身上沒有問題,對淩遙來說,他們是安全可靠的。
梁叔去車後備箱拿淩遙的行李。
惠姨摟着淩遙往裡面走,邊走邊說:“先生打來電話說你今晚回來住,我就煮了你最愛喝的糖水,一直放在冷藏室,現在拿出來吃正好。”
淩遙問惠姨:“媽咪呢?在房間嗎?”
她之所以那麼想回老宅,是因為她母親宋姿儀住在這裡。
淩遙沒注意到惠姨變了的臉色,回頭叮囑身後的梁叔:“行李箱裡有給媽咪的禮物,梁叔拜托輕一些拿。”
“好的,小姐。”
周淮川同意她回老宅後,她特地回了趟海市的房子拿行李。
老宅沒有她慣用的洗漱用品。
周淮川在她身上花錢不計成本,吃穿用度,一應用品都是最好的。
她平時洗漱護膚的用品,都是周淮川按着她的身體情況和偏好,一對一私人訂制的産品,全球獨一份,買都沒地方買。
在金錢的“澆灌”下,淩遙的身體被養得嬌貴,不是常用慣用的東西,隻是聞着味道就難受。
除了回來住要帶的東西,她還拿了送給母親宋姿儀的禮物。
上回淩遙和樂意一起去詹甯樓的私人島嶼,撿了很多貝殼,和當地人學怎麼做貝殼飾品。
她親手做了個貝殼相框,相框裡放了張自己在海邊的照片。
——是她們在海邊嬉鬧時,樂意給她抓拍的一張笑顔。
那天她穿姜黃色泳衣,綁着松垮的丸子頭,赤腳踩在細膩的沙堆裡,明媚的陽光肆意灑落在她白到透亮的肌膚上。
一大片私人沙灘,除了海浪聲,隻有她們兩個女生的笑聲。
樂意抓拍到照片後,獻寶似地拿去給人看。
不遠處的遮陽傘下,坐着兩個人。
詹甯樓穿着顔色豐富的印花襯衫和沙灘褲,梳着大背頭,墨鏡架在頭頂,大少爺派頭十足。
周淮川與花蝴蝶似的詹甯樓不同。
他穿黑色亞麻襯衫和長褲,衣袖挽起,手臂上的肌肉線條結實流暢,充滿了力量感。
戴着墨鏡的臉,五官立體,眉骨銳利,即使在陽光沙灘的包圍中,也絲毫沒減少他身上深沉的氣質,隻有在看向海灘邊笑鬧着的某個身影時,嘴角才會很淺地上揚。
樂意走近時,他們很有默契地停下了關于吞并港城某家集團的話題。
詹甯樓故意拿冰鎮過的飲料碰了碰樂意的臉,笑着問:“跑來跑去的熱不熱?”
沒想到樂意壓根沒理她,直接走到周淮川面前。
“我拍的阿遙怎麼樣?”樂意就差把照片怼周淮川眼前。
詹甯樓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好在周淮川絲毫沒介意樂意冒犯了自己的社交距離,他低頭專注地看樂意的手機。
照片抓拍的時機很好,女孩的笑容很燦爛,眼尾上揚的弧度,嘴角邊的小梨渦,飛揚的發絲,無一不是屬于她的嬌豔鮮活。
周淮川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最後給了一個“很好”的評價。
樂意笑嘻嘻地問:“周總覺得值多少?”
周淮川拿出手機,樂意很快收到了收款提醒。
看到轉賬金額,樂意愣了下。
她知道周淮川肯定願意花錢,但依然被這個數字吓了一跳。
“周總發财!”樂意歡歡喜喜收下錢。
最後照片沒給周淮川,而是發給了淩遙。
這是周淮川要求的。
畢竟是泳衣照,發給本人更妥帖。
樂意誇贊周淮川是紳士,所有男士都應該學習的典範。
一旁的詹甯樓聽了,默默打開手機相冊,看着相冊裡上百張剛拍的照片,最後還是沒舍得删。
三人走進淩家老宅内。
惠姨說:“還沒吃飯吧?要不先吃飯?”
淩遙看見餐桌的正中間擺着個三層高的藍色大蛋糕,驚喜道:“蛋糕是媽咪準備的嗎?”
淩遙環顧四周,“她人呢?”
“太太她……”惠姨欲言又止。
惠姨和梁叔對視一眼,兩人的眼裡皆是不忍。
淩遙仿佛沒看見,從梁叔手裡接過行李箱,往樓上走。
淩遙先把行李箱拿到自己房間,打開拿出禮物後來到宋姿儀卧室。
但她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惠姨出現在她身後,輕聲叫她,“小姐。”
淩遙在門口站了很久,懷裡抱着貝殼相框。
天然貝殼,棱角沒有處理過,抱得太用力,透過衣服料子,紮在心口肌膚上微微刺痛。
淩遙最後沒打開門。
因為她知道宋姿儀不在房間裡。
整座老宅都不會有她的身影。
惠姨說,太太是下午走的,走得很突然,行李都沒怎麼收拾,她聽到她打電話,好像是一位叫“Chris”的朋友出了什麼事,她趕去幫忙。
淩遙知道Chris,他是宋姿儀最新一任男友,隻比淩遙大五歲、比宋姿儀小十五歲的意大利男模。
淩遙不覺得她媽咪找一個小男友有什麼問題。
即使對方的模特工作并不穩定,時常需要她媽咪的金錢接濟。
她隻是看不慣他喜歡喝酒,經常和朋友去聲色場所玩,有過賭博的前科,不知道抽不抽marijuana。
但她沒有向媽咪表達過自己對這位男友的任何不滿。
媽咪是自由的,她希望她能獲得甜蜜浪漫的愛情。
可是……
“生日快樂!”
惠姨和梁叔唱完生日歌,催促淩遙許願。
淩遙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其實她今天已經吹過蠟燭許過願了。
還不止一次。
一次是在樂意的遊艇上,她被九個赤裸着上半身的男模包圍,挨個将奶油塗抹到他們身上。
第二次是在周淮川辦公室,那塊熔岩蛋糕上插着細細一支藍色蠟燭。
周淮川在燭火的另一端看着她。
洗好澡,淩遙在房間打多人語音電話。
她和樂意幾個人有個小群。
沈晗非一直沒上線。
群聊裡隻有三個人。
樂意的酒徹底醒了,在群裡一頓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