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蘇家的宅院沉在一層深沉的靜谧中。西院的風吹過青石回廊,掠過雕花窗棂,幾聲蟲鳴低伏,像被某種更沉重的脈搏吞沒了。
林夕突然睜開眼。
她不清楚自己是從第幾次夢裡驚醒的。身體像泡在冰水裡,額間是細密的汗珠,後背卻一片冰涼,整個人像被繩索勒緊了四肢,連呼吸都不成完整節奏。黑狼在她精神海裡瘋狂地奔跑,一圈一圈,在封閉的空間撞擊牆壁,發出野獸低哮般的精神噪音。
她的手指在被褥下蜷緊了,掌心濕潤——像極了從廢棄區那場精神風暴中爬出來的深夜。可她明明知道,自己早已離開那裡,離開那堵布滿指痕和電流刺擊點的鐵牆,也離開了那套每周一次的“刺激喚醒計劃”。
但為什麼,仍會這樣醒來。
屋子太靜了,靜得她幾乎不敢動。
水獺窩在榻尾,正在做夢,小肚子一起一伏地鼓動着,偶爾發出一兩聲帶奶音的咕哝。林夕本想悄悄下床,走出這滿是溫和氣味的屋子,哪怕隻是站在廊下透口氣——可她剛一挪動身子,精神海裡的黑狼突然暴動了。
它猛地擡頭,眼瞳泛白,前肢狠狠刨地,精神域像被撕裂。
林夕眼前一黑,瞬間失去對精神體的壓制。
下一秒,黑狼現形了。
——不是普通現形。
是那種帶着狂化後遺症的、半實體化的顯現。它撲通一聲落在地上,四肢撐地,肩背緊繃,渾身毛發炸立,如臨深敵。
水獺被驚得一翻身,差點從榻邊掉下去。它一動不動地趴住,耳朵壓得低低的,小眼神驚慌失措,卻沒有逃。
黑狼沒有立即攻擊,隻是重重呼吸,喉嚨間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啞鳴,像是在竭力抗拒什麼。
林夕咬着牙從床上撐起身。她知道這預示着什麼——她的精神層出了問題。情緒擾動未曾被引導,黑狼隻能反複沖撞她構建的理智邊界。一旦突破,哪怕隻是一角,她就會再次失控,就會像那夜在斷樓中一樣,變成一頭沒有方向的野獸。
“……别、别出來……”她喃喃着,嘴唇發白,試圖用僅剩的意志力鎮壓黑狼。
但沒用。它太痛了,它太久沒被允許呼吸了。
它的頭垂得極低,肩膀一顫一顫,每一下都像是在生生抵抗本能的撕咬欲望。
水獺忽然動了。
它輕輕靠近黑狼,沒有發出聲音。它用尾巴小心地掃了掃黑狼的前肢,像是在說:“我還在。”
黑狼低下頭,鼻尖貼着水獺的毛發,一動不動。
林夕忽然感覺眼眶有點酸。
她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被人這麼溫柔地看過一眼,更别說是被“陪着”了。
門外忽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林夕。”是蘇彌的聲音。
那聲音低低的,沒有驚慌,也沒有責備,就像月亮灑進夜色,慢慢熨平屋裡的不安。
她穿着一件素白的中衣,未束發,手中握着一盞未點燃的溫燈。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瞬,便輕輕推門而入。
她看到黑狼的瞬間,目光微動,卻并未露出一絲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