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那雙沒有瞳孔的雙目,定定地看着她,“我好疼,我的頭好疼,我的眼睛也好疼,耳朵也聽不到,你在嗎,若蘭,是你在我身邊嗎?是你嗎?你在哪兒?”
她沖過去抱住他,“是我,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他的身軀逐漸變冷,杜若蘭緊緊抓住他,再度擡頭時,眼前卻是李青雲那張冷漠無情的面孔,她“啊”地一聲驚叫出口,再一擡頭,卻發現,這不是夢,李青雲的确出現在她面前。
“你怎麼會在這兒?”杜若蘭猛然起身,“誰讓你來的?”
李青雲冷冷地看着她,“聽說我娘醒了,我來看看她。她現在在哪兒?”不是你說,我娘要見我嗎?”
她正在宴春園的前堂檐下小憩,誰知就淺眠了這一會兒子,便已是噩夢連連,身上出了一層細汗,這才想起來,李青雲的确送過帖子來,說要登門拜訪,看望他娘。
沒想到,今日竟來了。
“我娘在哪兒?”李青雲已經想往裡進。
杜若蘭伸手攔住他,“她昏睡時,你沒想着來看她一眼,還用盡手段,想逼死我們,現在聽你娘醒了,又眼巴巴地來,想立孝子人設了?”你心裡若真有你娘,此前又怎會想逼死我們?”别在這兒假惺惺,
李青雲停了腳步,冷聲道:“杜若蘭,我當時隻是想逼你們離開京城,沒想要你死,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尋死路,”
杜若蘭正欲張口喊來護衛,将這個沒臉沒皮的人,倒打一耙的人趕出宴春園,這時一道嘶啞的輕聲呼喚,打斷了她。
“青雲。”
隻見孫蓮不知何時出現在拐角處,看着檐下争執的兩人。
隔着久遠記憶傳至耳中的聲音,讓人如此熟悉,李青雲背影一顫,他徐徐轉身,張了張嘴,眼睛不敢直視,低頭喊了聲,“娘。”
虛情假意,杜若蘭見他這幅樣子簡直想作嘔,他若真的在乎他娘,以前為什麼不出來見她?她剛想站出來,當着孫蓮的面,揭穿此人的行徑和虛僞的面孔,這時蓉兒匆匆跑來,告訴杜若蘭,裕王造反,李遲意已經跟随太子,帶領十萬大軍出發西昭,鎮壓裕王叛亂了。
杜若蘭無暇顧及這對母子,起身追了出去。
“他什麼走的?”
“一炷香前就出發了,我也是剛從榮伯那裡知道。”蓉兒說。
杜若蘭腳步暫緩,看來,他是打算不告而别了。恐怕,她是整個京城,最後一個知道他已經離開了的人。
一陣憋悶從心底湧起,她眼角含淚,他怎麼可以這樣,不辭而别……
剛剛的夢太過真實,仿佛在預示着什麼,杜若蘭心裡發慌,走到門口台階上時,腳步不穩,身子一歪,側身從台階上摔了下去。
這一幕讓蓉兒在背後吓得驚呼出聲,好在高文及時出現,抓住了杜若蘭的胳膊。
三人都心有餘悸,杜若蘭有身孕,這一摔,隻怕兇多吉少。
杜若蘭站穩後,問高文:“你也知道他走了,對嗎?你們所有人都知道,就偏瞞着我?”
高文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轉而求助地看向蓉兒,希望她安撫杜若蘭的情緒。
蓉兒這從剛剛的驚吓中回過神來,柔聲勸道:“娘子,将軍吉人自有天相,他不會有事的,肯定會平安回來,你别太擔心了,照顧好自己要緊……”
但願如此吧,他有自己的使命,他身上留着皇室血脈,拯救大厲于水火,拯救萬民于水火,是他的責任,就像那日兩人摘的迎春花瓣,永遠是單數,是巧合也好,命中注定也罷,他最終選擇擔負血脈賦予他的使命,而她呢,也會按照已定的計劃,一步步走下去。她會等他回來,就像她第一次送他去邊關參軍那樣,堅定不移地相信他可以再次活着回來。
另一邊,李青雲和孫蓮在檐下兩兩對望。
李青雲說:“娘,跟我走吧。”
孫蓮問他:“青雲,你既然活着,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回來看我,還有若蘭?”她有太多疑問,不過單看杜若蘭待他的态度,孫蓮便知道,兩人已是反目成仇,彼此生恨,不得善了了。
李青雲張張嘴,無話可說,對自己的不孝不義,他不能施口否認,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親娘還能有醒過來的一天……
“青雲啊,辜負真心的人是要吞一萬根針的,你很小的時候,娘就教過你,要知恩圖報,你呢,也謹遵我的教導,打小就比旁的孩子懂事,從不惹是生非,一心好好念書,你還對娘說,等你以後長大考取了功名,要去京城當大官,讓我過上好日子,不再受人白眼……這些,你都忘了嗎?”孫蓮哭着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你怎麼會,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也許是愧對老母,李青雲眼尾發紅,埋頭,沉默着。
“你說話啊。”孫蓮還是希望能從兒子口中聽到他的苦衷,可是沒有,回應她的,隻有無聲的沉默。
“你走吧,就當我死了。”孫蓮失望地别過頭去,“若蘭苦心照顧我這麼多年,我雖睡着,但我是知道的,以後,我給她當娘,你當我死了吧,我也當,沒你這個兒子,”
杜若蘭想明白回去時,正好碰到李青雲從裡出來。
兩人目光相對,杜若蘭眼睛不眨地盯着他離開,李青雲丢下一句,“我娘以後拜托你了,”沒有絲毫猶豫地離開了宴春園。
這句話氣得杜若蘭恨不能現在就上前把他裡裡外外撕個粉碎,她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這麼做的,需要他來安排她?一句拜托,罔顧了杜若蘭多少年的付出,讓人怎能不恨。
“若蘭,遲意如何了?”孫蓮問她。
杜若蘭這才收回視線,回道:“打仗去了,這次應該用不了許久便會回來,孫娘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