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錦領着蔣昭去婆婆那,路上隻用蹩腳的普通話叫了一句“鎮蠱人”,然後就不再說話了,蔣昭趁着還沒走到那,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位下一代守秘人預備役。
普通的學生長相,憨厚,腼腆,天真,不谙世事。
她之前還以為,盤瑤的每一代都和傩師一樣隻會是男子,上次聽到她會說一點普通話也沒在意,後來才發現這位腼腆的少女是村子裡唯二會普通話的,是要會出去和外人溝通的。
盤錦察覺到蔣昭的目光,轉過頭沖鎮蠱人笑了笑。
蔣昭隻覺得有點酸澀,像盤錦這麼大的女孩子,在外面還是上中學的年紀,而不是連普通話也不會說,還必須成為看守整個村子的守秘人。
下一個甲子鎮蠱,這個小姑娘該是那個婆婆的年紀了。
一輩子就隻困在這個地方。
不過,有時間可憐她不如可憐可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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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把鎮蠱失敗的真正原因說出去,現編的理由也沒被盤昌接受,對于接下來繁瑣的祭祀儀式,蔣昭全盤接受。
但第一步,就讓蔣昭整個人很暴躁,笑容都僵在臉上。
“你是說,讓我在這裡洗完澡,把原來穿的衣服燒掉,直接穿那套祭祀衣袍?”
盤錦跟在婆婆身邊磕磕絆絆地表示沒錯。
蔣昭的臉都扭曲了:“那我回去穿什麼?”
自己來這!毀了好幾套衣服,總共也才隻拿了幾套。
“我來之前今天洗過澡的。”
盤錦指了指放在凳子上的那套衣服,蔣昭拿起來看了看,唔,一套普通的連衣裙,怎麼,他們是打算到時候讓她自己穿着裙子爬下山?
蔣昭看着盤錦的眼睛,妥協了:“給我準備一套衣服褲子,我不穿裙子。”
“另外,在哪裡洗澡?”
盤錦把蔣昭帶到了隔壁洗澡的房間,等她脫了衣服,把那些衣服先去給婆婆燒了,就等在房間外面。
洗完澡,盤錦仔細把全部的衣袍用一種極其專注的表情給蔣昭穿戴起來,一件又一件,隻需要蔣昭進行擡手放下的動作。
這樣閑散的時候,蔣昭突然注意力轉到了這件衣袍上去,每一代釀鬼人都是不一樣的身材,怎麼做到如此貼合身體的,就好像是專門量了她的尺寸給她做的。
按照之前的順序把衣袍穿好,盤錦又點燃了一把艾草一樣的植物,用煙輕輕拂過蔣昭衣袍的外面。
接下來,就是上次被蔣昭拒絕的頭發,一個以為會很複雜卻異常簡單的編發。
盤錦先從蔣昭耳朵兩邊各取一縷頭發紮起來,在上面插入了一根發簪,把紮好的那個頭發分成三部分,三部分中左右兩邊的頭發交叉纏繞在簪子上,剩下的頭發編松一點的兩圈麻花辮,扯出圓潤的弧度,在下面一些的頭發則編成類似泡泡辮的樣式。
原本的點彩也變成一個需要仔細描繪的圖案,盤錦用畫筆粘着特質顔料仔仔細細畫着,還重新給畫了個妝。
蔣昭拿過鏡子一照,桃花面,觀音像,以及額頭上和之前覃序南拿給她看過的差不多的圖案。
她指了指頭上的點彩:“這個是什麼?”
盤錦磕磕絆絆地回答:“土……圖……騰。”
盤瑤的圖騰,和代表覃序南媽媽的圖案長得差不多。
蔣昭還想問些什麼,但婆婆很快進來了,盤昌跟在旁邊依舊兢兢業業當個翻譯官。
“鎮蠱人,現在到清祭的時間了,需要您和我們一起去瑤洞前面進行。”
所謂的清祭,是指把祭祀前的所有污穢都清除。蔣昭覺得都是扯淡,但也跟着一起做了。
窯洞前面已經擺上了一張紅木桌子,桌子上擺放着一個一個空碗,還有個裝滿糯米的碗裡插着三根蟲香。
“鎮蠱人,您需要把血滴在這幾個空碗裡。”
蔣昭按他的話做了,掀開了手上的一張符,滴完之後正準備貼上,發現包落在當時換衣服的那個房間了。
整個村落的幾乎四分之一人都擠在了桌子旁邊,嘴裡念念有詞,圍着桌子和蔣昭就開始跳古怪的舞,姿勢就和中邪瘋了差不多。
感覺她在裡面就成了一個擺設,好不容易完事了,蔣昭還想着回去先拿個包,手機也放在裡面忘記了,但這個時候祭時也到了。
蔣昭隻好拿了一把蟲香和一根蠟燭小心翼翼地扯着裙子進了洞。
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步驟,隻是多了點蠟燭這一步,在橙色光的陪襯下,周邊都變得非常溫馨。
她帶着枝枝進洞以後,撕開那些符,血流的速度是慢了一些,起碼不是崩出來,蔣昭一步一步跳起了祭祀舞,彎腰,旋轉,擡手,十字步……
就在結束的時候,蠟燭突然好像被什麼吹動了,小火苗岌岌可危,明明滅滅的,不同于第一次,現在洞頂上全是蟲子,密密麻麻的,還在不同蠕動間起伏。
枝枝在蔣昭進洞的時候就一直趴在她脖子上,蔣昭彎下腰準備點新的三根蟲香,一個黑影突然從上方的蟲群中飛了出來,徑直朝她脖子上的枝枝沖過來。
蔣昭反手抓住了那個黑影,一用力把它摁死了,打開一看,又是一隻和枝枝一模一樣的蟲子。
真的,一模一樣,就連翅膀的紋路都一模一樣。
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蟲子也是同理,更不用說還出現過兩隻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