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緊随其後,卻被眼前景象震住——
簡陋的木榻下,躺着一位須發皆白的枯瘦老者。他面色漆黑,呼吸急促,雙臂被紗布層層包裹,卻仍有黑血不斷滲出。
阿衡跪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想要扶起老人,卻因過度慌亂而未能成功。
齊稚遠俯身,輕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讓開,随後雙手穩穩托起老人,将他輕輕放回榻上。
夏荨鼻尖微動,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反噬?!”
阿衡猛地擡頭,身體僵直,眼中閃過一絲驚惶:“你怎麼知道?”
夏荨嘴角微揚,目光清澈靈動:“我們夏家藥典藏書衆多,第三層東廂專收此類典籍。”
江暨與江塵光對視一眼,都覺這夏七小姐似乎有些飄了。
夏南星無奈瞥了妹妹一眼,轉頭看向阿衡,溫和地說道:“姑娘,可否讓我查看一下令尊的雙臂?”
阿衡緩緩環視屋内衆人,最終點了點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決然。
齊稚遠取來油燈,為夏南星照明。不知何時,夏南星手中已多了一柄細長的小刀。寒光一閃,老人臂上的繃帶被整齊地劃開,露出下面觸目驚心的慘狀——
老人兩支胳膊已然腐爛不堪,瘡口密布,黑血不斷滲出,散發出難聞的惡臭。
江暨不禁皺起眉頭,卻又忍不住湊近細看。在尚未完全潰爛的皮膚上,隐約可見一幅殘破的青黑色符紋。
“這是……”他喃喃自語,擡頭看向了師尊齊稚遠,眼中滿是疑惑。
齊稚遠凝視着老人臂上殘破的紋路,緩緩開口“此紋案,像是洪澤一帶某個族群的圖騰。”
言罷,他單手輕擡,指尖凝起一縷靈光,在空中徐徐勾勒。靈光流轉間,一幅完整的圖案逐漸成形——那是一條躍起的魚,淩厲如浪,确與老人身上符紋驚人地相似。
“該族世代以水為生,善漁獵,亦擅馴養水族。”他聲音低沉,目光掃過此時正端着熱水走進來的阿衡,“凡其族人,周歲之時,皆會在其臂膀之上刺下此紋,以示歸屬與榮耀。”
聞言,阿衡手中木盆一顫,險些傾倒出來。夏荨正欲再問,卻聽夏南星“噓”的一聲,便走到兄長身側,靜靜地注視着對方手中的動作。
江塵光上前半步,從師尊手中接過了的燈盞。一時,屋内靜得隻剩老人急促的呼吸聲。
夏南星神色凝重,手中動作卻是十分娴熟,剜去老人臂上的腐肉後,又取出一隻青瓷瓶,将藥粉均勻撒在創口上。
黑血觸到藥粉竟發出嘶嘶聲響,騰起幾縷腥臭的白煙。老人枯瘦的手臂猛地一顫,随即在藥力作用下緩緩松弛下來,呼吸也漸趨平穩。
待一切處理妥當,他又重新為老人包紮好傷口。此刻,老人已經呼吸平緩,陷入了沉睡之中。
“好了。”夏南星讓夏荨幫他拭去了額角布的汗水,又仔細檢查了一番,才起身随着阿衡到一旁去淨手。
嘩啦水聲中,齊稚遠沉聲開口:“阿衡姑娘,可願一談?”
阿衡低頭攥緊衣角,猶豫了半刻,才低聲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自我記事起,就見阿爹臂上纏着布,早年不過偶爾滲血,這幾年才惡化得這麼厲害……”她的話語一頓,半晌才續說道,“眼見各種醫藥都效果極微,我才從阿爹口中得知,這是反噬。”
夏南星擦着手道:“隻是醫治方法不當。此反噬源于違誓,若能尋到當年與之立契之人,取其一滴心頭血為引,或可破解。”
他的話語讓阿衡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去哪裡找那個人?阿爹從未提起過。”
夏南星溫和一笑,安慰道:“此事不急,待令尊清醒之後,姑娘可慢慢詢問令尊。”
“當務之急,另有一事。”夏南星話鋒一轉,目光落向窗外那濃稠的夜色,“今日我們會在此地,與最近傷人的妖物有關。姑娘可知,它已多次出現在此?”
見阿衡姑娘依舊一臉茫然,幾人皆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為何鼍魅偏在此處屢屢現身。”齊稚遠指尖輕叩桌沿,聲音低沉,“它今夜更是直奔這棟房舍而來,姑娘可覺偶然?”
阿衡猛地擡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你們想說……那妖怪與我阿爹有關?”她聲音發顫,卻又像抓住一線希望,“可阿爹一生老實,連魚蝦都舍不得多捕,怎會招惹這等兇物?”
夏荨忽然插話道:“姐姐可曾聽令尊提過‘養鼍’之事?”
阿衡輕輕搖頭,正要再言,榻上的老人卻突然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呓語。衆人倏然噤聲,隻見他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吐出幾個模糊的字音:“……陳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