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績一直很好,聽話,安靜,從不出錯。沒有任何異常。直到那天,他走上教學樓頂,像是在等什麼。’”
男孩的眼睛紅了,卻努力沒有眨。
“這是他的照片。”他遞給蘇喬一張拍立得,上面是兩人的合照。
“但沒有人記得他了。”
“除了我。”
“可我也快忘了。”
蘇喬站在原地,像被冰雪包圍,卻又無比清醒。
“為什麼忘了?”蘇喬終于問道。
“我不知道。”男孩說,“我明明記得他的葬禮那天我很痛苦,後來就是某個早晨,我就像從一場夢醒來一樣,記憶越來越模糊,然後大家都不記得這人,我還以為是我瘋了。”
“直到我開始調查林清這個人。”蘇喬說。
他點了點頭。
蘇喬沉默片刻,忽然問:“他父親是誰?”
男孩皺起眉頭,像是在努力搜尋什麼,可最終還是緩緩搖頭:“我……真的不記得了。隻記得他是個很可怕的人。”
蘇喬看着他,語氣低沉:“是林澈嗎?”
男孩的神情輕輕一動,沒說話。
蘇喬微微點頭,輕聲道:“我明白了。謝謝你,真的。”
男孩望着她,忽然問:“你……會把他找回來嗎?”
“會的。”蘇喬語氣堅定。
他輕輕笑了一下,聲音很淡:“你答應得這麼快……我都不信。”
“他早就回不來了。”
蘇喬垂下眼睫,神情平靜:“但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風吹過天橋,把這句話帶得很遠。
蘇喬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深夜十一點。
她把鑰匙插進門口的鎖眼,又停頓了一秒才轉動。
燈亮的瞬間,她像被現實重新接管,疲憊席卷而來,卻不是身體的,是那種無從休息的腦疲倦。
她把外套脫下搭在椅背,打開台燈,坐回書桌前。
一切都清晰了。
那個系統,并不是某一個人的成果。
它是“考試王偶像系統”、“認知屏蔽模塊”,以及曾經使用在林清身上的“家庭輔助中心系統”共同拼接而成的産物。
她低頭看着那張拍立得上的臉——
林清,清秀、安靜,五官輪廓幹淨得克制。
越看,越覺得熟悉。
熟悉得令人發指。
不隻是神态,連那張臉的骨架、眉眼的角度……都像極了她“敬愛的”副校長——林澈。
就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根本不用去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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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喬做夢了。
她夢見自己坐在操場邊的石階上。
那天傍晚,天邊是绯色的雲,風吹着校服的袖口,溫度剛剛好。沒有系統,沒有考試,沒有答題卡。她隻是在發呆,一動不動,像一塊被落日晾幹的石頭。
“你很難過嗎?”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蘇喬沒有擡頭,隻“嗯”了一聲。
“當然。”她補了一句。
“但是,為什麼?”那人又問。
蘇喬擰了擰眉,像在權衡要不要搭理這個搭話的陌生人。
“……大概是因為讓他們失望了吧。”她說。
“他們是誰?”
“很多人。競賽啊,發明啊……沒一件事是做得好的,每次都差一點點。”
“啊~我知道了。”那聲音像是恍然大悟,“你是蘇喬。”
蘇喬終于轉頭看他一眼。
“你怎麼認識我?”
“哼哼,我厲害吧。”他一臉得意。
“有點變态。”蘇喬評價。
“我叫謝聿。”
“哦。”
兩人沉默了一下。
他忽然說:“别難過了,你其實很厲害啊。”
蘇喬偏頭看他一眼:“我厲害在哪?”
“反正比我厲害多了。”他笑得沒心沒肺,“我前幾天去經紀公司面試,結果人家不要我。”
蘇喬愣住:“啥?”
“出道啊,當偶像啊。”
她擡頭仔細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傍晚的光裡,白襯衫沒扣好最上面一顆扣子,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幹淨的手腕。發梢有些卷,像是剛打完籃球,額前有幾縷頭發亂着,卻并不邋遢。五官棱角分明,眼神懶洋洋的,嘴角帶着一點天生的笑意。
“你長得很帥啊,為什麼不要你?”
“他們說我沒有星味。”
“星味?”蘇喬重複,“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玄學吧。”謝聿聳聳肩,像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聽起來确實挺玄的。”她輕輕說道。
“對吧。”他笑起來,嘴角的弧度不深,但有種天然的輕松感,“所以我決定不當偶像了。”
“那你要當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望着天邊,“可能當個雲,就在天上飄。”
蘇喬沒說話。
她忽然覺得心裡的某塊地方,好像松動了一點。不是被他安慰到,而是這種亂七八糟的對話給了她一絲呼吸的縫隙。
原來毫無邏輯也可以存在那麼短暫一瞬。
她在夢裡慢慢靠着台階坐下,風吹過來,她聽見他在說:
“你以後别再為了讓别人不失望而活,好不好。”
她醒了,發現眼淚打濕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