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材高大,手中拿着一把彎月鐮,黑色長袍将整個人蒙得嚴嚴實實,半張臉萦繞着隐隐的黑氣,隻剩下一雙深邃冰冷的眼睛,看不清面容。
似那話本中的羅刹。
他此刻正站在蒙六身前不遠處,眼中略帶着一絲嘲諷的笑意,似乎是在看着蒙六,或者是門内的昭浔。
昭浔從未見過這般場景,下意識捂住了嘴。
但下一瞬,她想到了門外的蒙六,用力狠狠地推着門:
“六哥,進來,快!”
可是那門除了最開始被她推開的小縫隙外,紋絲不動。
“六哥!”
昭浔手開始顫抖,但依然用力推着門。
“不要出來。”
低若蚊蠅的聲音令昭浔略一恍惚,她有些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不要出來!”
仿佛是擔心昭浔沒有聽到一般,同樣的話語聲音大了幾分,帶着十分的決絕與不容置疑。
是外面的蒙六。
昭浔聽懂了他的意思,眼淚瞬間滑落砸在地上,聲音有些顫抖:
“不不,你,你快進來。”
蒙六背在身後的手,借着門縫從身後塞進來一張字條,那張紙輕飄飄落在了昭浔的眼前。
昭浔一怔顫抖着手拾起來,那張紙明顯被精心裁剪過,上面隻寫着“對不起”三個字,上面還别着一枝小小的花。
“六哥……”
昭浔聲音已經哽咽,也就是在這時,外面那個男子微微擡眼,目光剛好透過門縫,與她對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心中的恐懼,明明看不清對方的臉,可昭浔卻依然覺得,那人此時嘴角一定帶着笑,嘲笑她的怯懦,嘲笑她的無路可逃。
她因這雙冰冷的眸子心生駭然,下意識向後躲,一下子坐在地上。
可是剛剛那一幕仿佛是她的錯覺一般,昭浔隻覺得眼前一道黑影一晃,便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門外安安靜靜。
待她回過神,她甚至無暇分神起身,直接雙腿跪在地上撲了過去,拍打着門大聲喊着:
“六哥!蒙六!你怎麼樣?!”
可是仍然推不開那扇被蒙六死死抵住的門。
昭浔感覺渾身血液漸漸發涼甚至凝固,令她有些呼吸不得。
她已經猜到了門外人的狀況,雙手推着門,頭抵在門上,慢慢順着門伏在了地上,淚流不止。
好一會兒,她回頭看向身後的窗,扁扁嘴,擡起手用力抹了抹眼睛,從窗戶翻了出去。
可是剛跳出去,還未等她去看蒙六,外面的場景便将她驚在了原地。
遍地屍體,血流三裡。
血腥味伴着盛夏的黏膩,一起灌入了她的鼻中。
又驚又怕之下,昭浔不自覺退後兩步,眼淚無知覺地一顆顆砸在地上。
全部是村中的人,前一天還活生生的,隻不過一天,就這樣變成了面目全非的屍體,曝于村中。
昭浔怔怔地看着四處,一步一步挪蹭着,每看到一個人,腦海中便都是此人生前的樣子。
不管是五歲前的溫柔和善,還是如今的嫌棄逃避。
可每一面,都加深了她心中的疼痛。
自己雖然讨厭他們,但他們沒有壞人。
為什麼?!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從震驚與悲傷中抽出意識。
爺爺!
巨大的恐懼一下子向她襲來,令她一陣眩暈有些站不穩,昭浔捏緊手心維持清醒,跌跌撞撞跑向爺爺的房間。
爺爺的房門緊鎖,昭浔在門口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好一會兒她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在心存僥幸自欺欺人一般,顫抖地開口叫道:
“爺爺?爺爺......”
沒有人回答。
昭浔嘴唇顫抖,好不容易克制着咬緊了牙關,想要緩解自己的情緒,接着才輕輕推開門。
沒能看見那一向笑吟吟等着她的人。
那個陪了自己十幾年的爺爺,此刻正趴在桌子上,雙眼未閉,盯着門口的方向。
昭浔張張嘴,嘴唇止不住顫抖,她宛如失去了靈魂,不知自己身在何地,隻是定定地看着那昨日還眉開眼笑、為自己被霧虛宗收入門下而高興的小老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找回了思緒,慢慢踱步進屋,剛一到桌前,昭浔腿腳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爺爺!”
這一聲喊出來,昭浔才仿佛找到了自己,眼淚止不住地流,身體劇烈顫抖,一直到趴在地上發不出一點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昭浔已經流幹了眼淚,癱坐在地倚着爺爺的膝蓋,雙眼失神看着前面的人,仿佛在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