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用三千造化珠與三絕譜共締的術法,為了方便叫它風即墨為它專門想了個名字,名為悲絕三千繪,并記錄于自創武學冊中封于虛鼎内。
自白子畫主動要求繼續實行術法,風即墨便專門布置一間房間來方便二人施術,淡藍的綢緞點綴着空曠的房間,屋内四方之角各放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香爐,香爐雕花各異,每一處香爐内都放置着不懂的香料。
三千造化珠與三絕譜共締因術法施展之故漂浮空中,術停,物緩緩落于軟墊中。
風即墨睜開雙眼看着前方捂着心髒面色痛苦的人問道:“還要繼續嗎?”
放下左胸前的手,白子畫深吸一口氣:“繼續。”
可風即墨看的出來,他現在的狀态暫時不适合繼續下去。于是她沒有理會對方的要求,直接起身整理着裝。
“休息片刻吧,不要勉強自己。我無法保證它所演導的是哪種程度的絕望,若你此刻還想繼續,我怕你承受不了。”
然而,曾經冷傲的仙者依舊強撐着自己逐漸不穩的心境。
“這種程度,沒什麼不能承受的。”白子畫對上風即墨的雙眼說道。
面對他的逞能,風即墨無絲毫動容,她别過臉去,依舊堅持她的決定:“停,明天再繼續,就算你不想停,我也需要休息。”
似乎是覺得自己這樣太過決絕獨斷,剛轉身要走她便回視問道:“我有點渴了,要不要喝酸梅湯?”
白子畫欲言又止,見她嚴詞拒絕白子畫隻得識相,畢竟這術法雙人才能運行,合作人不同意他也沒辦法,但酸梅湯他可不想喝。
“......冷泡茶。”
“嗯,我讓諾景去泡,稍等。”
就在風即墨往房門走去時,稍有緩和而起身的白子畫看向前方的人,疑惑道:“為何你面對那些悲痛與絕望如此輕松?”
那樣輕松随性的言辭,已經那與他不同的術後反應令白子畫不解,他不明白為何同樣經曆了那衆生幾世苦痛,她卻宛若沒事人一樣,那神情是就連曾經的他也無法比之的冰冷。
秉持着有問必答的優良品質,風即墨随口言道:“好問題,悲絕三千繪對我無效可能是因為我心态好。”
“這幾日來,你給我的感覺并不是一個好心态就能說明的,你就像遙不可及的天,對一切視若無物,冷淡如常。”心态好這說法太過随意,白子畫不覺得這樣的解釋有多少可取之處。
這是什麼形容?她沒聽錯吧,曾經被仙界衆人稱之為冷傲如常不近人情的谪仙人如今居然說她這個後輩遙不可及?
風即墨稍有驚訝,卻更有一種憤怒于心中滋生,她扶着門框面容側對後方,眼中一瞬有若寒霜,話音也不受控制的重了幾分:“人生起落,一生常有,凡人有,仙人有,你經曆過,我亦有過,不是誰遭遇過悲痛就是世間特殊。”
話音落,房内靜寂無聲,風即墨不開開口推開房門便走了出去。在她身影消失片刻後,白子畫才回過神來。明明是後輩,這氣場卻總是讓他忽略時代的差距,是他退步了嗎?
那看似冷漠的話語,卻依稀聽到些許無奈,或許他真的誤會了。
當白子畫緩和好思緒出了房間并未找到在殿内看見風即墨的人影,往殿後放尋去确在那葡萄廊亭見着她。
小桌上冷泡茶已經備上,看茶水色澤還不到飲用的好時候。桌邊卻沒有空着的位置,風即墨坐在椅子上抱着琉璃小酒壇喝着酸梅湯絲毫沒有注意已經走到身側的人。不知是否故意,半壇冰鎮酸梅湯下去才擡眼瞅了他一眼,在桌子另一邊化出一張椅子。
不過白子畫并未選擇坐下,看着風即墨片刻的視線移到前方的桃紅景緻,開口道:“是我錯怪你了。”
白子畫一回頭直接對上風即墨的雙眸,從她的神情中能看出帶着幾分戲谑。
“歉道地這般熟練,你以前經常道歉?”風即墨說道。
“......”這令白子畫有些無語,還以為怎麼了,原來是關注點是這個。但她貌似沒有說錯,他仔細一想過去陷入非黑即白的牛角尖裡的自己,确實很少,甚至是對上面前這位一,又再打破自己的準則。
看他這種反應,風即墨樂得一笑,說道:“哈~你倒是不必道歉,因為我心中确實不記他人哀苦。”
這種自曝式發言令白子畫震驚,他不覺得以蒼生為誘餌一步步醫治自己,将自己留在長留的風即墨會是她所說的心冷之人,總感覺這人在說瞎話,但這種堅定的脫口而出以及她那神情卻又不像是在說假話。
“既無蒼生大愛,又為何不願将蒼生危機置之度外?”他問道。
風即墨笑容冷下,無言的她别過臉去不再看他,繼續飲用着剩下的半杯酸梅湯。
“為什麼不回答?”白子畫見她臉色驟變,卻依舊追問。
“他人所托,不行嗎?”一記眼刀過去,風即墨放下琉璃杯,站起身來飛身走開,看着離去的速度就知她不想繼續這個問題。
飛身離去的風即墨穩穩落于絕情殿頂端,這裡的位置是整個長留真正的制高點,肉眼往下看去各處島嶼瑰麗縱橫,再往下便是深藍一片,而這片深藍往四方延伸又是茫茫一片難見蒼土。
追問勾起過去不好的記憶,自然垂下的手不自覺攥緊。跟上來的白子畫緩緩走至後側方,眼見她神情嚴肅,不負往日所見裝模作樣的輕挑,不禁心虛起來,或許他這次真不該問那所以然。
現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在白子畫正糾結是繼續還是默默離去時,風即墨回頭斜視了他一眼。
風即墨收回視線,望着遠方白芒冷冷說道:
“不忍又能怎樣呢?難道隻有對悲劇深表同情與痛心才能彰顯心懷蒼生嗎?你有強大的能為就能做到讓全部的悲劇都在開始前消失嗎?你我都清楚,這根本做不到,做不到那就隻能看着,然後表達下自己内心的酸楚,難道這樣就能代表我心有情并未頑石?”
雖是問句,卻并未給予身後之人回應的時機,言語憤慨仿佛要将許久的不滿一吐為快。
“呵,這樣隻是在減少自己無能為力的負罪感,增加面子上的道德感而已。表面功夫,我不屑去做,更沒有時間去做。若我又要處理長留事務,守衛六界安慰,還要去管蒼生内心苦痛,那我還做什麼上仙,幹脆我去當天道好了。”
“我為何對那個術法沒有反應?三絕譜是世間苦難的集合,痛嗎?痛呀,足夠痛徹心扉,卻也僅此而已。”說着,風即墨轉過身向白子畫湊近:“難道被婆娑劫摧殘過後的你,已經連風輕雲淡的面對這點苦痛都做不到了嗎?白、前、輩。”
臉側是近在咫尺的鼻息,面對這像是突然爆發的言語,白子畫驚愕非常。一字一頓的稱謂震懾于耳中,好似滴滴灼水熔穿裂石,引得白子畫後退半步。
隻有五指之距的臉上,那額間冒出的一滴未成型的冷汗都看的十分清晰,風即墨輕呵一聲,長袖一甩背過手去救拉開了距離。
“他人援手隻會增長自己的軟弱,自救更能堅毅自己。深淵之下是更深邃的黑暗,如若自己不願掙脫甘願沉淪,那請别拖别人下水。沉淪于絕望悲苦之中不得解脫,荒廢光陰才是暗地裡虎視眈眈的他們最想看到的。請記清楚,沒有誰将善心付出是理所當然,也沒有誰的時間合該浪費在此。”
風即墨從他身側走過,隻留下幾句話便飛下地面往桃林深處走去,隻留白子畫一人在絕情殿頂上吹着寒風。
桃林深處,一個被陣法隔絕的一片區域,紅綢纏繞在數顆滿身焦黑的樹之間,若不是這桃林隻有桃樹,這塊區域單獨出現外人很難分辨這是何種植物。
區域中心一把被紅綢纏得密不通風的劍直直立在地面,風即墨捂着心髒深吸口氣,随後坐在劍前閉目調息,一道若隐若現的黑氣自她體内吸入劍身,頃刻間黑氣消失不見。
當她回到葡萄廊亭,坐上的冷泡茶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