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沒睡？”羅修盡量平靜地用氣聲問道，但按捺不住心跳如擂鼓。
“在守夜。”宮無間還是那樣惜字如金，隻是夜太靜了？語氣聽起來不再那般冷硬。
“你一宿不睡？”
“後半夜是小海。”
原來二人一直在為自己守夜，自己卻一直不知道。
羅修難得地生出些負罪感。
“那個……我要去……上廁所……”
白天去過一次茅廁，宮無間從空間法器小口袋中取出手電筒遞給他。
羅修沒要，
子時的月光很亮。
“早點回來，我等你。”
羅修心念一動。
……
…………
“笃笃笃……”羅修敲響了那房子的門。
屋中人開門，羅修意外，屋裡人穿的是與村民相似的古代裝束。
不是其他外來人麼？
那人領他進了屋，自顧自地在某處掏東西，一邊掏一邊說：
“不知道這幫老家夥們在堅持什麼……斷水斷糧了還能硬撐……
“宰相他顧及大義名分，遲遲不肯殺上來……
“山下弟兄們要是殺上來了，還用的着咱家上山去見‘帝’？”
“帝？”羅修想起，傍晚村長也說過這個字。
“咋，待兩天呆傻了？”那人笑罵兩句。
“到了山上，‘帝’可不能再不認了……畢竟這可是他當年親自立下的‘黃金之章’。”
“黃金之章？”羅修并不知道這是什麼，隻是暗暗記在心裡。
他想到宮無間介紹的，“念”的形成依托于現實中的事物……
面前這人還在絮絮叨叨……與活人沒什麼兩樣，羅修隐約覺得，就算面前這人不是其他外來者，那也至少是重要線索。
“你有辦法上山？”
“那當然，丞相可讓我帶了這個！”那人從壓箱底的地方終于把東西掏出來，屋子裡很黑，隻能隐約看出是個闆狀的東西。
“快跟上我。”
這人誤把他當做同夥……現在看來他打算在這做些什麼，羅修生怕露餡，不敢再多問一句，緊緊跟着。
二人小跑到村後上山的小路處，羅修正看着那黑霧皺眉，那人直直向黑霧中走去，羅修剛想攔——
隻見那人舉起手中物事，殺人的黑霧就往後退了少許。
那人又囑咐一句跟上我，接着向黑霧深處去。
就像是罩子一樣，那東西能夠将黑霧屏退一米方圓，羅修緊緊跟着，終于跟進了黑霧當中。
隻可惜效力有限。
黑霧中不再有月光，走着走着，最後的光明也沒有了，羅修終于陷入了徹徹底底的黑暗中。
“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那道缥缈的聲音再次響起，很細，很小，不知從何處傳來。
就是這個聲音！在現實世界魇住了羅修，把他帶到這個鬼幻境裡來。
如今也是，羅修聽着聲音越聽越出神……
是個清冷的男聲。
很熟悉……
在哪聽過……
一怔，就跟丢了那人。
黑霧一瞬間把他吞噬，如烈火、如針紮，
好像一把鋒利的刀把他剁成最細的肉沫。
巨大的痛感席卷而來，羅修在一瞬間就疼暈又疼醒無數次。
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都浸染了無盡無窮的莫大的痛苦。
這份急劇的疼痛聚到一起……便是他也已經木然。
他的身體已經不屬于他了……
想開口呼救，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方才已經喊壞了？
從哪個方向進來的？進來了多遠？
在這片緻命的黑霧中，他迷失了方向。
進來多長時間了？隻覺得痛苦了無數輩子……
他好想死……好想立刻去死……
他喪失了時間的概念……
我要做什麼來着？
我……是誰來着……？
一切都失去了……
他一無所有了……
隻是偏偏這份失去，他熟悉無比。
這是他血脈靈魂中唯一的向往。
好像在無盡的前前前世，他就在這份黑暗之中……
“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這道聲音，好熟悉……
“魂兮歸來……”
他連自我都沒有了，隻能感受到這道聲音……
“羅修！！！羅修！！！快醒醒！！！”
誰在喊他？
“羅修！！羅修！！”
羅修？這就是我此世的名字？
“快醒醒！！！”
宮無間喊得撕心裂肺。
羅修倏地睜開眼睛，終于醒來。
此時仍在黑霧的範圍之中。
宮無間似乎用了某種神通，身周籠罩着一層光毫。
這光沒有日光那樣刺眼，也沒有月光那樣清冷。
隻是溫潤。
黑霧遇到光毫，發出嗤嗤的聲音。
像是某種屍鼈啃食腐肉，那道光毫越來越薄。
宮無間撐得很是辛苦。
他把羅修緊緊抱在懷裡，近得不能再近。
宮無間嘴角流出鮮血。
前方隻有幾步的地方，帶羅修進來那人忽然慘叫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他手裡那東西不再發揮作用，黑霧一瞬間吞噬了那人。
“哐啷。”闆子掉了下來。
宮無間來不及細看，把那東西撿了起來，連跑帶滾地抱着羅修離開黑霧。
“呼……呼……”
漫無天日，那令人心痛的黑暗被抛在身後。
月華撒了下來，很是好看。
從羅修的角度，看到宮無間的側顔，此時正被月光襯出溫潤的顔色，更好看。
羅修隻覺得安心。
他的氣味……他的聲音……他的模樣……
一切都如此熟悉，又恍如初見。
他在黑霧中被吞噬，早該魂飛魄散了。
可偏偏怎樣都死不了，所以在生死間輪回了無數次。
魂魄支撐不住……終于要昏死過去……
意識最後想起了一點有用的信息。
那可退黑霧的物事，是個青銅質的闆子。
上面刻了密密麻麻的，不知什麼文字。
恍惚記得，古人似乎就把青銅稱為“吉金”。
那麼大概這就是所謂的，
“黃金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