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裡水開,何喜拿着漏勺把面糊一點點倒下去,她頭發沒幹,披散在肩頭,一低頭發絲就往下滑,遮住了視線。偏偏兩隻手都占着,隻好忍着。
忽然,一雙大手輕輕掠過她的臉頰,将那些調皮的頭發攏到耳後。石磊的氣息近在咫尺:“你頭繩呢?”
“在房間。”
“女人真麻煩。”石磊嘴上嫌棄,手卻一直幫她攏着頭發,直到最後一滴面糊落入鍋中。
何喜頭也不回:“好了,可以松手了。”
“啧,用完就扔,真是渣女!”石磊誇張地後退一步。
何喜洗淨手,将頭發使勁别到耳後,然後用勺子輕輕攪動面團,待面團飄起來,動作利落地把西紅柿和生菜撒進鍋裡。
石磊搖搖頭道:“要那麼多東西,我還以為你要做滿漢全席,結果……就這?”
何喜眼角一挑,自信地道:“我的珍珠疙瘩湯好吃的不得了!”
他們倆坐在前院的涼亭,石磊慢條斯理地嘗了一口,故意咂了咂嘴:“太淡!”
何喜面無表情地開口:“鹽吃多了傷腎。”
“咳咳咳——”石磊一口湯嗆在喉嚨裡,嗆得滿臉通紅,喉結劇烈滾動着,好半天才順過氣來。他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突然傾身向前,眼裡閃着促狹的光:“要驗驗我的腎嗎?”
何喜翻了個白眼,打岔道:“這院子就我一個人住嗎?”
石磊坐回去,笑道:“你就這麼瞧不起我?”
何喜又喝了一口湯,才道:“非得曲解我的意思?咱倆就不能好好說話?”
“晚一點吧,估計五點鐘你就能看見她們了。”
何喜吃完,瞥見石磊面前空蕩蕩的碗底,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就他那張挑三揀四的嘴,要不是真好吃能舔這麼幹淨?
何喜把兩個碗摞在一起,“當啷”一聲推到石磊面前,揚揚下巴道:“我做的飯,你洗碗。”
石磊盯着手機屏幕,連眼皮都沒掀一下:“知道外頭多少姑娘排隊給我做飯嗎?吃你碗疙瘩湯還得伺候你,想得美!”
何喜不想跟他打嘴仗,這樣真的很幼稚,她覺得他們倆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什麼都要吵一吵。
她沒搭理石磊,轉身回了屋。
過了一會兒,石磊又來敲門。何喜拉開門,用眼神詢問他還有什麼事。
“村上要開會,我得走了。”石磊說完,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在家乖乖的,别鬧脾氣啊!”沒等她反應,轉身就走。
何喜這才反應過來,氣得直跺腳——這個自說自話的戲精!她頭一次這麼懊惱自己的慢性子,連句反駁的話都沒來得及說。說的什麼玩意啊!好像她纏着他似的,戲能不能不要那麼多啊!
何喜的目光掃過涼亭裡的小木桌,發現碗筷已經不見蹤影。她走進廚房,果然看見洗得锃亮的碗碟正整齊地碼在瀝水架上,哼!算他識相!
天氣陰沉,卻始終不見下雨,屋子悶的慌。
何喜想起後院她還沒參觀過,推開廚房的小門,一片生機勃勃的小菜園躍入眼簾。院子裡整齊地劃分着幾塊菜畦,東邊的架子上爬滿了翠綠的豆角藤,西側幾株西紅柿挂着紅彤彤的果實,中間兩壟生菜青翠欲滴,最邊上還種着幾棵紫得發亮的茄子。
難怪她要什麼他都能立刻變出來他立馬就拿出來了,原來後院是個百寶箱。
西南角還有一顆很大的梨樹,枝葉茂盛,結了些果子,下面放了張竹編的躺椅,何喜回屋抱了個小毯子,舒舒服服地窩進躺椅裡眯覺。
這一覺,睡得真是亂七八糟。
都怪石磊老是和她扯以前的事,她居然夢見自己又回到裡高中,還考了零分!
石磊站在領獎台上,他舉着張一等獎學金的證書,沖她嚣張的笑。
崔葉子拎着顔料桶進後院,就瞧見躺椅上蜷着個陌生姑娘,薄毯滑落了一半。她輕聲輕腳地走過去,看見姑娘閉着眼,皺着眉頭,手攥成拳,嘴裡念念有詞,她湊近聽,那姑娘說的是:“石磊!王八蛋!”
崔葉子瞧她這樣子,怕是被夢魇住,輕輕推了推她。
何喜猛然驚醒,迷蒙的視線漸漸聚焦,這才看清小院和眼前亭亭玉立的美人。
她撐着躺椅扶手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笑着道:“我是何喜,住在春院。”
美人唇角微揚,何喜不自覺地怔了怔。隻見她擡手将鬓邊碎發别至耳後,溫聲道:“崔葉子,住冬院。”
這時候,一直陰沉的天忽然放晴,細碎的陽光透過梨樹葉,斑駁地落在崔葉子身上。她未施粉黛,唯唇間一抹朱色襯得肌膚勝雪,随意用鉛筆绾起的發髻松散垂落幾縷青絲,在風中輕輕搖曳。
何喜的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崔葉子身上。這盛夏時節,對方卻穿着立領長衫,連袖口都嚴絲合縫地扣着,整個人裹得密不透風。何喜微微怔住——她還是頭第一次見到比自己還怕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