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康乃馨的探病家屬緊貼着推輪椅的護工,幾個拎着保溫桶的阿姨正高聲讨論着吃什麼對病人好。角落裡,穿着病号服的老大爺抱着CT片袋,被擠得幾乎貼在電梯壁上。消毒水味裡混着早餐的油煙氣和鮮花的馥郁,在密閉空間裡發酵成一種奇怪的味道。
何喜目送兩人進電梯,然後低着頭慢慢往回走。
走着走着,面前出現了一雙黑白配色的運動鞋,帶着耐克的标。
印象裡,那個人很愛穿耐克的運動鞋,可如今,他早就改穿皮鞋了。
會是他嗎?
何喜視線慢慢上移,灰色的休閑褲,白色的T恤衫,何喜心砰砰跳,真的是他?他知道她現在很難過,所以出現在她面前。
何喜擡起頭,竟然是那個醫術不怎麼高明的高明醫生。
王奕歡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她真是昏了頭才會有這種想法。
高明露出一張笑臉:“啊!是你啊!”
何喜沒心思跟他多說,他這副樣子,很明顯是下夜班了,那麼,主治醫生應該已經來了,她沖他點點頭,就要走。
沒想到高明拉住了她:“等會,等會!我好像在哪見過你?”他眼神不停地在她臉上巡視。
何喜覺得他莫名其妙,掙開他的手,道:“高醫生,我不認識你。”
“别誤會,别誤會。”高白也察覺到不妥,松了手道,“對不起,就是覺得你特眼熟,咱們肯定見過。”
這醫院她是第一次來,他們怎麼可能見過。
這時何喜的發繩突然斷裂,長發散落的瞬間,高明恍然大悟:“啊!我想起來了!你是王師兄女朋友!”
何喜的心像那根發繩一樣,“啪”地斷了。
“對對對!”高明回憶道:“我們院打籃球賽,你來過,當時的頭發……好像比現在要長一些。當時我們都以為王師兄肯定會做外科醫生,誰想到,他去經商了。”他眼珠轉了轉,試探着問:“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
何喜沒想到在竟能遇到王奕歡的師弟,她白着張臉,道:“不好意思,我現在沒心思說這些。”
高明一拍腦門,道:“怪我,怪我!值夜班之後腦子就不好使。你在擔心李萍的病吧?應該沒什麼事,你走了之後我又看了看片子,雖然有個小的陰影,但憑我們經驗,問題不大。”
何喜心道,就是憑你的經驗,才讓人沒法放心。
何喜點點頭。不論醫術如何,他能犧牲休息時間來安慰陌生人,這份心意讓她感激。
“謝謝。”
“沒事,王師兄當年沒少幫我,就憑咱們這關系,有什麼事盡管找我!”高白又給她講了不少肺部疾病的知識。此刻的他,終于有點醫生的樣子了。
何喜不禁想:如果父親當年沒有跳樓,王奕歡現在是不是也像高白一樣,穿着白大褂救死扶傷?
可惜,沒有如果。
回到病房,主治醫生正站在床前跟李萍講話,何喜站在一旁聽着,大意跟高明說的差不多,肺子上有個小的陰影,具體是什麼還不得而知,早上那管血是篩查腫瘤基因的,同時,醫生又給李萍安排了一次肺部檢查。
醫生走了之後,李萍睜着眼睛不說話。半晌,突然抓住何喜的手:“如果結果不好,你要答應我照顧飛飛。他還小,吳遠輝遲早會再娶……”
何喜心如刀絞。是啊,飛飛還小,可當年李萍離開時,她又有多大呢?
“飛飛是他親兒子,他怎麼會不疼?”何喜勉強安慰。
李萍苦笑:“你太天真了。等他有了新歡,還會記得飛飛嗎?”
何喜震驚,看似恩愛的夫妻,母親竟如此不信任丈夫。她的媽媽,究竟還相信什麼?
李萍一向利索,這頭打定主意,立刻就給吳遠輝打電話,把他支到山東,又打了好幾個電話,把公司的事安排的明明白白。
何喜越聽越心驚,原來,如今的吳氏,已經全聽李萍做主了。她走到床邊,輕聲勸道:“先歇歇吧,身體重要,醫生也說了,隻是懷疑,還沒到那種時候呢。”
李萍靠在床頭,閉眼小憩:“你知道什麼?要真是肺癌我還能有幾天好日子,不趁着現在安排好,到時候能指望誰?”她突然睜開眼,盯着何喜:“女兒,如果媽媽最後的心願就是要你嫁給葉堃,你願不願意滿足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