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正是各家各戶歸家的時候,因潑皮胡亂叫喊,引得李紅杏家門圍堵了一群看熱鬧的鄰人。
衆人面面相觑,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怎會,杏娘家包子都做好幾年了。”人群中一婦人不太相信這癟三的話。
李紅杏目光掃過這男人一邊裝模作樣的捂着肚子,一邊窺探着周圍人的神色的模樣,微微挑眉,心中已有計較。
沉臉提着斧頭緩步靠近,卻吓得那癟三連連後退直叫喚:“幹什麼幹什麼!”
距離癟三兩三步停下,語調溫柔:“客人莫慌,我看您現在腹痛難忍,不如我先請鎮上餘大夫給您瞧瞧,診治費我來出您意下如何?”
李紅杏在外待人和善可親,雖然長相豔麗,但總是彎着一雙狐狸眼笑意盈盈,說話時聲音如珠玉落銀盤清脆可人,裹着關懷暖意,令人如沐春風,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她此時還緊緊握着一把駭人斧頭。
那癟三聲音陡然拔高,“不必!”轉身一看,圍觀人群開始面露疑色的看着自己,又支支吾吾虛張聲勢的說道:“老子...…老子已經看過大夫了!就是吃壞了肚子!李紅杏今天你不跟老子走一趟,這事沒完!”
越說越大聲,像是給自己壯膽一般,惡從手邊生,那雙黑黃粗糙的手直直的向李紅杏胸前伸去。
李紅杏也顧不上傷人與否,一咬牙閉着眼,擡起斧頭就要往前砍去,卻突然被一隻溫熱的手穩穩的托住,同時聽見衆人驚呼和癟三哀嚎連天。
還未睜眼,李紅杏就先聞到身前透過來的氣息,帶着皂角的清香,幹淨清冽,緩緩擡眼,卻見一個背着打過補丁的包裹,穿着陳舊青衫、高挑挺拔的男子背影正護着自己。
手上的斧頭被他順手拿去,李紅杏從他身後探出頭來,原是這位熱心男子将人狠狠踹倒在地上。
正要走到正面和人道謝,卻見他握着斧頭,脊背挺直好似修竹,氣勢巍峨如凜風,擡起手臂直直往躺在地上的癟三迫去,鋒利的斧頭不偏不倚的懸在癟三臉前。
“是馮春生,馮春生的主意,不關我事啊不關我事啊!别殺我别殺我!”涕泗橫流,連滾帶爬。
都不用多說,衆人都明白了這是流氓無緣由純鬧事,見人都無事,就各自散開了。
馮春生?那個木匠?李紅杏一愣,她沒想到這人竟如此難纏,竟然還收買流氓來鬧事。她若有所思的往附近找了找,果不其然在人群後看到一個書生樣的男子正遮着臉快步離去。
‘找流氓拿這點小事來鬧騰,怕是想唱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李紅杏冷着臉嗤笑,回頭和楊佩蘭說說,找人教訓教訓這兩。
要是今日真傷了人,免不了捕快那走一趟,雖然不會有什麼大事但估計要花一筆打點捕快的冤枉錢。李紅杏眯着雙眼樂的像隻小雪狐,想着倒是多虧了這熱心男子。
步伐輕快的繞至人家面前,水紅羅裙衣擺随風搖曳,行走時腰間的碎鈴挂墜琤琮作響。李紅杏微微擡頭,纖長的雙睫下靈動狐眼閃着星光,細膩白皙的雙頰沾染了晚霞绯色,微微勾起的水潤紅唇恰似瑤台瓊漿惹人垂涎。
平靜心海波瀾驟生,他不動聲色避開視線,緩緩垂下眼簾遮住眼中閃過的驚豔。
雲連鶴沒想到兄長信中的鄉野村婦是這般豔絕姿容。
李紅杏正要好好瞧瞧這人模樣,而那男子卻低頭匆匆一掃便避開,極具分寸感的後撤了一步,修長如玉的雙手交疊擡至身前,起毛的袖口露出蒼白的手腕,舉止克制有禮,掩飾了眉眼間流露的情緒。
粗棉布腰帶裹束着勁瘦腰身就在李紅杏面前彎折,行禮時鴉黑長發順着他的腰線流淌開來,讓她陡然生出想要伸手替他攏起的念頭。
這人,即使青衫褴褛也難掩風姿綽約,他們鎮子裡有這号人嗎?
“嫂嫂,失禮了。”男子清越的嗓音燙紅了耳尖,喚回李紅杏的神思,反而陷入更大的沉默。
?
罪過了,李紅杏有一瞬間想着和人家來一場英雄救美的邂逅。
低頭看着他後腦勺哽了哽,掩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伸手輕輕扶起他:“無妨,我也沒認出來……是叫阿鶴對嗎?”嗯?怎麼還帶着個珠子?李紅杏在他的手腕碰到了一顆圓潤硬物。
雲連鶴不着痕迹的避開李紅杏的觸碰,好似順着的力道起身,恭敬的應是。
李紅杏這才真正看清小叔子的面貌,當下被撼在原地,小時候的圓滾滾的小冬瓜長大後竟成這般秾豔長相,和他五大三粗的哥哥竟是一窩裡出來的蛋?
眼前的少年面如雪,眉眼卻生的濃墨重彩。微揚墨眉下嵌着雙潋滟鳳目,不笑時好像那高台飛仙,冷漠疏離不容招惹。
而此刻面對李紅杏,他柔和了神色,連帶着眼尾那顆特别的朱砂淚痣将整張臉的清冷化開融上誘人的豔色。
春日的餘輝因他的存在刹時變得晃眼,風撫過身後青竹葉沙沙作響,李紅杏的心在這一刻好似聽到滴水入海的回響。
無不遺憾想着,怎麼就是自己小叔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