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鳴别院書房中,太子端坐在書桌之後,玄色錦袍裹着修長身軀,衣擺暗金刺繡若隐若現,肩背挺直。
他的面容極俊,眼尾那顆朱砂痣一點,襯得眉眼濃麗至極,唇色如朱。兩年前還因未及冠而稍顯溫和青澀,如今卻渾身疏離已容不得他人放肆親近,不顯絲毫輕浮。
陳公公暗忖怪不得宮内宮外都說太子殿下骨相奇絕,見之難忘。
案前燭火映在他的輪廓上,将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淡金,而眼底卻仍是一片深暗。
屬下垂首立在階下,呈上密報。
太子接過,指尖在紙頁間輕劃,目光沉冷地掃過字迹。
“錦州山匪是何時的事情?”
“回殿下,是兩年前忽然出現在黃雲山上的山匪,三番四次騷擾山下百姓,錦州新的太守上任後不久就消失了。那一帶傳言稱,是新太守孫辛樹帶人馬剿匪後才得安甯。”
竟然一點消息傳來都沒有,聞栖鶴眉尾揚起,微微眯眼默思,剿匪可不是小事。
“孫辛樹為人如何?”
屬下思考片刻答道:“孫辛樹為人低調,鮮少出現在人前,上任後便着力治水,頗得百姓稱道。隻是……屬下遇見兩年前因水災外出逃難錦州平民,談及這位孫太守言辭很是嫌惡,稱其和前太守為一丘之貉。”
“可有說因何事厭惡?”
“他言辭含糊謹慎并未明說,隻言孫辛樹其人手段狠辣嚴苛,沒有半分仁慈。”
狠辣嚴苛毫無仁慈和百姓愛戴可難同時出現,孫辛樹究竟什麼性子還有待考究。
他想起幾月前派去錦州暗訪的孟堅,失蹤前最後一封密報中提及的錦州黃雲山異響和難得一見的山體崩塌……
錦州必然有問題。
聞栖鶴未發一言,但書房内仿佛凝滞住,連燭焰都微微壓低,不敢搖曳。
許久,聞栖鶴低沉吩咐道:“繼續盯着。派個人去黃雲山邊緣探探,莫要打草驚蛇。”
“屬下遵命!”
‘小殿下氣勢越發像聖上了。’前來傳話的陳公公看見聞栖鶴,心中不由感歎。
聞栖鶴交代完事情讓人退下,才轉向陳公公,“公公來此,可是父皇有事需交代?”
“聖上想問太子對二殿下再去錦州赈災之事如何想?”陳公公笑眯眯的,這兩年聖上找回了小殿下,心思舒朗許多連帶着身邊近侍陳公公也圓潤不少。
聞栖鶴垂目,指尖在案幾上無聲輕叩。
聞淮栩主動請纓再去錦州赈災,表面是體恤災民,實則是想借機再攬民心,鞏固聲望。
兩年前與孫辛樹去錦州赈災,他在朝中呼聲高了不少。
或許還不止,他與孫辛樹私下應也有其他牽扯。
聞栖鶴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二弟心系百姓,自當為父皇分憂。”
“錦州災患頻發,民生凋敝,多去一次,總能多安幾分民心。”
陳公公臉上笑容不變,躬着身,隻等下文。
果然,聞栖鶴話鋒微轉,擡眼看向陳公公,他眼底深暗:“隻是孫辛樹治水已有兩年,水患未止又現山洪,更有聞所未聞突然出現又消失的山匪,若無法從根源頭解決,怕是錦州難得安甯。”
況且,他也很想知道,聞淮栩是如何在說出拒絕國庫撥款要憑借自己的情況下拿出巨額赈災款。
據探子調查,他背後的玉家可拿不出那麼多錢。
聞栖鶴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将質疑引向孫辛樹,更點明了需要皇帝介入查證。
陳公公心中了然,面上愈發恭敬:“太子殿下思慮周全,老奴定将殿下之意回禀聖上。”
他知曉聖上對這位失而複得的太子極為愛護信任,太子所慮,聖上必會重視。
“有勞公公。”聞栖鶴微微颔首。
陳公公告退,書房門輕輕合攏,室内重歸寂靜。
“咕咕——”窗上忽然停了一隻小白鴿。
聞栖鶴一怔,是他派去盯着寶香樓的探子,難道是!
他近乎失儀般跑過去迅速拆下鴿子腿上的紙條打開,眼底的明亮一霎散去,探子隻言寶香樓背後的調香師可能會現身。
兩年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還是不能令他麻木,反而愈發增添他要困住李紅杏的心。他面無表情燒了紙條,沖着窗外冷聲喊:“孟賀。”
樹上綠葉微動,一個人影幾息之間出現在聞栖鶴腳邊:“屬下在。”
“待寶香樓上了新的香,去買一瓶回來。”
孟賀一愣,難不成殿下是真的喜歡香?但他不像孟堅那般碎嘴喜歡問,點頭道:“屬下領命。”
待孟賀退下,聞栖鶴靠在桌旁,端詳着手中杯盞:
‘這次會是你麼,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