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情托着腮,第二十次看道袍青年給自己倒酒,卻不慎沾濕衣袖。
“女峤大人,我去更衣,失陪了。”她一字不差接下道袍青年的話。
翊離替女峤說出下一句話:“去吧,青晏。自在些,這也是你的家,不要客氣。”
他盯着公冶情泛着絲蒼白的臉,神情擔憂。再拖下去,九尾天狐的精血就撐不住了。
她長身而起。
“不能等了,翊離你幫我護法。”她拍出一大團血,罩住翊離,“等我。”
說完,她化作流光,融入女峤軀體内。
“青晏,稍等。你帶我去見月神大人,我有話想對祂說。”主座上的女峤突然開口。
青晏剛走到殿門口,他訝然轉身,點了點頭。
殿内場景驟然變化,女峤和青晏的身影一起消失。
觥籌交錯的宴會場景化作碎光消失,翊離站在空蕩蕩的破敗殿堂内,身邊浮着一團緩緩旋轉的血。
與此同時,公冶情眼前一花。
她出現在一片一望無際的湖上,青晏領着女峤浮在空中。
一個容貌昳麗的绯衣少年赤足踏在水面上,仰頭望天。
夜色深沉,隻有漫天星鬥,沒有月亮。
“狐狸,你飛這麼高,不怕摔着嗎?”他眉角微彎,出聲調侃。
臉上盡是故人重逢的欣喜。
女峤衣袂飄飄,落到绯衣少年旁邊。
“郁儀,不要去。我們還找到更好的辦法,隻需要一點時間。”
绯衣少年張開雙臂,空中浮現出四幅畫面。
公冶情眼中,隻有第三幅能看清。
隻見天空中破了一個大洞,千丈長的觸須探進來,深深插入山脈,汲取靈力。
山河破碎,萬靈皆隕。
“這些外神的存在,比我們的世界還古老。當前,我們沒有能力與其抗衡。”郁儀微笑開口。
“以吾身合道,從此世界再無缺漏。”他聲音冷靜,似乎是在說旁人的事,“吾之隕滅,能争取到足夠多的時間,為這個世界,也為你們。”
“可是……”女峤開口反駁。
“最後的時間,吾想一個人待會。”郁儀一揮衣袖,三道身影并着湖面一齊破碎。
公冶情踉跄後退,她被送回殿内。
翊離扶住她,“如何?”
她張嘴,想把剛才見到的一切說出來。
可是每當她想開口,話就卡在了喉嚨裡。
她不相信邪,掏出一個玉簡,想把畫面刻進去,可是靈力一注入,玉簡就化作灰塵。
翊離伸手按住她。
“不要再試了,你窺到了被隐去的天機,除非實力超過隐藏天機的那人,否則無法洩露看到的東西。”
她仔細思索着剛才看到的内容,郁儀就是月神,她在月海傳承見到過祂留下的記憶。
虛寰隕落時,她曾在幽冥界見過郁儀一面。
看來,當年女峤勸說郁儀沒有成功,但最後祂還是活下來了。
“我想,我剛才大概進入到了女峤的執念。”她沉聲靜氣,“隻是對離開這裡,我還沒有頭緒。”
翊離取出青要蓮華,示意她按上來:“我算一下。”
“雖然我無法知道你看到的東西,但是我能以你本人作為蔔算的介質,算算生機。”
公冶情半信半疑,按在青要蓮華上。
翊離閉上眼睛,青光照亮昏暗的大殿。
片刻後,他猛得睜開眼睛。
“來不及解釋了,随我來。”他一把拉住公冶情的手,腳下步伐奇特。
進□□七,左四右五。
恍若跳舞一般,他一點點帶着公冶情後退着往外走。
當公冶情踏出殿門時,整座大殿化作飛灰,無聲消逝。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華美精緻墓碑,上面刻着“女峤”兩個字。
墓碑前,香案上的青銅爐裡火光暗沉,飄着幽藍色的煙霧。
一個老妪眼皮半阖,垂頭跪在地上。
“小家夥,你們來找我這老婆子有什麼事。”她聲音沙啞,像是鴉鳴。
公冶情雙手交叉,行了個狐族的禮。
“晚輩前來,是想詢問五百六十年前,青丘山發生了什麼事?”她看這老妪,臉上都現出了暗紅色的狐狸毛,顯然是命不久矣,不敢耽擱,直接問出來心裡的疑問。
“哦,讓老身想想。”老妪歪着頭,像是睡着了。
許久後,她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太長了,老婆子說不清,你們去我記憶力看看吧。”
老妪伸手拍在青銅爐上,公冶情和翊離同時眼前一花。
他們化作虛影,出現在青丘王城。
年少時的南宮宸,背着劍踏上青丘王城前的台階。
他面色如霜,寒意凜然。
青丘修士猛得圍住他,塗山昙站在人群裡,懷裡抱着一隻紅色的小狐狸。
她神色冷淡:“殺了他!”
青丘修士祭出法寶靈訣,朝着南宮宸打來。
南宮宸嘴角不屑一笑,他旋身飛起,單手結印,雪色神輝照亮青丘山。
他一劍揮下,青丘修士紛紛吐血倒飛。
“照雪。”公冶情看到這一幕,口中呢喃。
她注意到,南宮宸雪白的衣角有燒灼痕迹,他剛才揮劍時,手臂上也有圓型的漩渦狀傷口,看樣子,是曜日靈力留下的。
師父他平生最愛幹淨,來次之前應當經曆過一場惡戰,這才顧不上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