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情下山,買了面粉、肉和調料。
她捋起袖子,揉搓着面團。
今日天氣好,應當包些包子。
修仙者都是天生的廚師,隻要做過一次,就能複刻出來。
沒有靈魂,但味道大差不差。
她模仿着記憶裡南宮宸的動作,剁肉、調餡、擀皮、捏褶。
蒸鍋散發着騰騰熱氣,翊離蹲在一旁,用樹枝捅火,星眸裡滿是期待。
公冶情有時覺得,他失了記憶也不是件壞事。
此刻的他,全然期待着鍋裡的包子,無憂無慮,過去的恐懼、壓力、哀痛暫時消失,讓他能松口氣。
這些日子,她反複回憶當初在命湖上,初見翊離時的場景,那時的自己真的是初入識海世界嗎?
她總是從睡夢中驚醒,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手,許久無言。
公冶情不懼怕賭博,她怕的是賭上一切,最後來一場空。
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啃着包子,心中盤算着計劃。
今日她就能結丹,晚上她會喂翊離吃下迷藥,然後她會跑去東辰殿求君彥救治。
等君彥踏進蓮心殿,她會發動布提前設的月炎煉魂陣,發動全力一擊,殺掉他。
計劃周密,理應成功。
可惜,若是能成功,她的手臂上就不該有蓮印。
既然要做個賭徒,不如一次性把所有的籌碼都壓上。
公冶情一口吞掉剩下的包子,站起身來。
“小師弟,随我來。”她盤膝坐榻上,翊離坐在她對面。
她溫聲叮囑:“我給你看個好東西,閉上眼睛,可能有點疼。”
翊離點點頭,閉上漆黑的眸,溫和順從。
她伸手,按在他胸口,默默運轉青蓮劍典。
逐漸,她感應到了求活。
它本是找死的一部分,雖然如今認翊離為主,可是神力本源共通。
她振蕩神魂内的神力氣息,溝通求活。
下一刹,翊離悶哼一聲,求活從他胸口浮出。
他睜開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劍:“這就是好東西?”
公冶情笑着點點頭:“是呀!它叫求活。”
翊離半阖着眸子,公冶情扶着他躺下,輕輕給他蓋上被子。
求活是神器,神妙非凡,識海世界無法長時間承載它的存在,若是不及時将它收回,翊離就永遠也醒不來了。
這很公平,她賭上了自己的一切,順手也幫翊離押上了他的全部。
她伸手撫上他的眉川,輕輕抹平。
今夜過後,無論成敗,都可以永遠終結痛苦。
公冶情将求活納入氣海。
她起身去尋君彥,求活裹挾着遠超她實力的力量。每走一步,肉身都離崩潰更近一步。
東辰殿,君彥似笑非笑看着她。
蓮心殿門口,他谑笑一聲:“乖徒兒,你确定要讓我進來嗎?”
她堅定點頭:“請你幫我看看師弟,他忽然昏過去了。”
“連師尊也懶得叫了嗎?”君彥譏诮,擡腳跨進蓮心殿。
他并未去看翊離,反而是張開雙臂,站在殿中間:“月炎煉魂陣,許久不曾感受了。”
他微笑着轉身,盯着她的眼神好像淬了毒。
公冶情心中早有預料,她左手結印:
“定!”
君彥瞬間動彈不得,他神色驚愕:“鎖身咒?還真是一次不如一次。”
她雙手虛抱,求活懸浮其中。
金丹和神魂一齊燃燒,化作滔天法力灌注入劍身。
劍刃嗡鳴,似在為熟悉的力量而歡呼。
“太虛寰極、大千湮塵,敕!”她嘴唇開合,一字一頓念出法咒。
求活化光,刺穿君彥的胸口。
公冶情飛身一躍,将全身體重壓在求活劍柄上,劍刃将他頂在牆上。
剩下的力量貫入他體内,煉化他的神魂。
“瘋子,你是瘋子。”君彥大聲嘶吼,試圖掙脫月炎鎖身陣。
然而這陣法是她以兩位月脈修士的半身鮮血繪制,縱然是半步飛升修士,亦能困住盞茶時間。
是的,她并未傳授翊離青蓮山的修行功法,反而是給他灌注了月脈傳承。
月脈封印之術,天下無雙。
很多時候,計策再精妙,也不如直接的力量管用。
力大磚飛,永恒真理。
君彥放棄了,掙紮,神色平靜地盯着公冶情:“咱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君彥的肉身和神魂一點點化作飛灰湮滅。
插在他胸口的求活跌落在地,亦化作光塵返回翊離體内。
床榻上,翊離睜開眼:“多謝。”
識海世界破碎。
公冶情并沒有看到,世界破碎前,翊離臉上那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窗外,群星黯淡,一輪紅日緩緩升起。
榻上的翊離睫毛翕動,似要醒來。
公冶情維持了一宿俯身的姿勢,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她扶着腰,想要直起身來。此時翊離忽然睜開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憔悴臉龐,他瞳仁瞬間張大。
“你?”
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僵硬,她走到軒窗前,看着窗外的雲海,解釋道:
“你昏迷了六天,遲遲不醒。我想看看是不是鲲鵬族長做了手腳。”
他輕笑一聲:“如何?”
“禍害遺千年,你既醒來,自是無事。”她給翊離遞了杯茶,還貼心地加了勺花蜜。
翊離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啜着杯子裡的甜茶。
他心裡感慨:這小子的待遇真是好呀!
公冶情盯着翊離,心中隐有不安,是道心在示警。
“翊離,在引星廬裡你問我的話,我現在回答你,我可以。”她坐在他旁邊,貼得極近。
少年面露驚喜。
她不露痕迹地打量着他的表情,伸手凝出個光團:“這是瞬光挪移的法種,你将它融入氣海,我随後告訴你法訣。”
“多謝了!”他伸手欲接。
找死悄然纏上他的脖頸,公冶情翻手收起法種。
“你不是翊離!想必,君彥也不是君彥吧!”
翊離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沒想到,這麼快就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