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續下過四天的大雨後，外面的聲音終于慢慢小了下去。

我從床榻上下來，走到焦業身後瞧他是在做什麼好吃的，才會有如此香的味道。倏忽聽見外面傳來一聲響，擡頭去瞧，一滴雨正從竹屋上直直墜下來。

钭桓曾教過我如何算天氣，說是算，似乎也不能說是正兒八經的算。凡人占蔔，想要問點兒什麼，要麼用自己壽命去換，要麼就用新鮮的牛羊，星機閣的想要知曉什麼卻是實實在在的問，也不需付出什麼代價。钭桓說我到底不是星機閣的弟子，因此其實也不需要算得多準确，會個皮毛便是了。

以後出去遊曆，好歹也能算得會不會碰上雨天，若是不幸碰上了，也可以算出雨到底多久會停。

我當初跟他師尊一道遊曆，撿個小子回來，偶爾興起還會給他套上小裙子，仗着他不經事跟他說男子也能穿小裙子。那會兒的我哪裡想得到這白面團子沒多久就長開了，長開後反而又是生人勿進的模樣。明明是生人勿進的模樣，卻能耐住性子教我如何去算天氣，手指要怎樣掐着，心中要怎樣想。

然而這麼久過去了，他已從星機閣連符都畫不來的弟子成長到了能獨當一面的地步，我卻仍是算不出今夜會不會再下一場雨，醒來時捏着指頭想了半天，最後也隻覺着指尖有些麻，除此之外什麼感受也沒有。

想來我該是學不會了。

索性現在不用浪費時間感傷，還有更重要的事兒等着我。

我抱住焦業，從他身後探頭去看。

“醒了？”焦業向來不喜有人近他的身，卻早習慣我的氣息跟從身後抱住他的動作，頭也不回，“是打算先喝湯，還是先吃些東西？”

修仙者早已辟谷，我卻偏偏還是喜歡吃些凡間才有的美食，甚至仗着修仙之人不會胖的體質吃個不停。因此焦業也常做些吃食給我吃，開始還隻是做些簡單的，諸如烤肉一類隻需要掌握火候跟剝皮就能做好的玩意兒，到後來大抵是投喂我上了瘾，他便開始翻着花樣做吃的。

我遊曆回來總要先去趟魔域，石門打開後邁進去，總能瞧見他手中拿着本凡間的食譜。第一日去看，焦業手裡拿的還是本食珍錄，待到第二日，他手中的便從原先的食珍錄變成了另一本食經。

若叫被他打趴下的魔域魔修見了，少不得會對此懷疑人生。

“你今日做了些什麼？”我問焦業，“光喝湯可解不了我的饞。”

“今日給你做了蝴蝶面跟剔縷雞，你先前不是鬧着要吃嗎？”焦業回答後方才轉身看我，“曉得你喜歡吃辣，也知道你這會兒才會起來，姜辣羹都為你提前備好了。你這模樣……是才醒不成？”雖是問句，聽着卻有幾分‘我就知曉你不會那麼早醒來’的意思。

焦業與我已經一塊兒走過上千年，我卻每次都會被他‘怎麼這樣懶’意思的話給堵住話頭，他也樂此不疲，總喜歡用這樣的話逗我。

“這又是哪兒的話！”眼見着焦業的視線這會兒已經落在了我頭頂，我總算想起自己似乎還未梳妝，頭發想必都是亂糟糟的。趕緊把他的臉連同那視線還有笑意一道推回去，“别看别看，你且等我一會兒！”

随後調取一點兒靈力，為自己梳妝。

要麼凡人怎麼總愛說修仙好，能活的比凡人久不說，想做什麼事兒也方便。隻需用點兒靈力，便能省了梳妝的繁瑣。

再一擡臉，便是梳妝好的模樣。

“我來幫你端碗。”這下收拾妥帖，我才放下心來，語氣是無比做作的尖嗓門，“飯要你做，碗若是還要你來端，這可太說不過去了！”

焦業放下剛捧起的盛了姜辣羹的碗，毫不客氣的曲起食指敲我額頭：“在我這兒便省了那套，跟我好好說話。”

“好嘞！”我應一聲，當即跟他換了副愁死了的苦臉色，“餓死了，再不讓我吃些東西我就要餓死了！”

“端罷。”他将手中的姜辣羹遞給我，我也接過來，轉頭往外走。

焦業了解我愛吃凡間東西隻是饞嘴，因此倒也沒說些修仙者哪兒還會餓的話。

我吃蝴蝶面時，焦業便在我對面落了座。

他素來不做自己的那一份，隻喜歡看着我吃。想來說出口的不願跟饞蟲搶吃的是假，更喜歡看着我吃他做出來的東西露出的滿足表情才是真。

我吃東西不愛搞端莊那一套，都是風卷殘雲，一邊吃，一邊跟他說這個菜的味道好好吃。然而這話隻能說一兩次，不能說多。若是不小心說多了，保不齊連着好些天都能在桌上看見那道菜。

“要不要嘗一口？”我卻總覺得隻顧着自己實在有些不好，當即夾了一個才在姜辣羹中轉了一圈的給他，“來，啊——”

焦業倒也不拒絕，直接湊近了些，方便我‘投喂’。

隻是他湊近時的動作有多潇灑，咽下去時臉上的神情便有多好看，雖然沒有咳嗽，卻是實打實的皺起眉頭，咀嚼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好似是在嚼仇人的骨頭。

“好吃嗎？”我再夾起一個，照舊先在姜辣羹滾過一圈，然後塞進自個兒嘴裡。隻是這次顯然比之前那次滾得久些，我口味重，比起大多人喜歡的淡味道的菜，更喜歡吃辣一些的。

“有些辣，”焦業随口道，“下次我做些姜辣羹，你直接帶去萬劍山。”

“帶給誰？”我一邊嚼着蝴蝶面，一邊下意識問。

“你說呢？”他反問，表情似笑非笑，更多是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