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弗雷德不太喜歡寫文書這種東西。
畢竟要寫文書的話,首先他的文采要超于其人,然後,要耐着性子安安穩穩的把它組織成文,最後慢條斯理的把文書謄抄到其他地方去。
先不說阿爾弗雷德的字迹有多麼潇灑,光說抄寫這件事,就足以讓他回憶起被亞瑟支配的恐懼。
年少時候的他皮糙肉厚,面對亞瑟的暴力行為無所畏懼,打了就是打了,反正也打不死,到了後面,亞瑟發現他實在是治不住這小子的瞬間,就找到阿桃幫忙。
小姑娘很快的給了他一個回答:“抄書試試呢?”
“……”亞瑟沉默了幾秒,“我試試。”
“或許你可以讓他把聖經從頭到尾抄10遍。”
“聖經你知道有多少部嗎……幾百萬字,不,你不知道。”
強迫他人信仰宗教,是不道德的。
阿爾弗雷德面對亞瑟的強勢威脅當然是不願意的。
直到她親自背着手站在他旁邊,看他抄書,阿爾弗雷德還是擺脫不了心中的憤懑。
憑什麼那個死闆毒舌不近人情的亞瑟不被她教訓,而他抄的手都快酸了。
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事。
“呀,你很不服氣?”
小狗崽子垂着頭,就是不看她。
連背影都冒出來一股氣。
“為什麼要叫你抄書呢,因為你目中無人,你頂撞兄長。”
為什麼就不能頂撞亞瑟了!
他咬着嘴唇,不吭聲。
“好吧,這要放在我小時候,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唔,怎麼說呢,”她俯下身,要去抓他的筆杆。
阿爾弗雷德條件反射的要躲開。
“從小,就有家裡人說要教我學規矩,我一直搞不懂,規矩,它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
“然後呢,去了各種地方玩,發現你要進入一些特殊的地方,你不得不遵守他們自己定下的規則,比如說你去教堂,你就必須要去做禮拜去,”阿桃聳聳肩,“去誰家前要和他們打聲招呼,同樣不能不辭而别。”
“但是同樣的性别,社會給女人定下的規矩總比男人多的多,我不是被認為是淑女的典型,因為淑女是不能随意出門的。”
“我。”少年阿爾弗雷德小聲說,“你來我這裡不用講什麼規矩,嗯,我也不喜歡規矩這個詞。”
他看見她的手被自己揮開之後,停在半空中,他就把她的手握住,牽引到他的肩頭,他想要她的手一直停留在他的肩頭。
要是你來管教我,我肯定會很樂意的。
“嘛,”阿桃笑了起來,“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說叫亞瑟給你書本,抄書的。”
“沒。”
“小孩子都是不服管教的,我也懂,所以,”她沒有很嚴格的盯着阿爾弗雷德,叫他抄好每一個字母。
“非常正常的行為。”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要站在亞瑟那邊,給亞瑟幫忙來懲罰他?
是因為她和亞瑟關系好?
他之前從書本上看到過,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結婚之後,會不由得向着那個男人說話。
“是這樣,”女人說,“我們說的規矩,很大程度上是要來維系社會正常秩序運轉的,因為亞瑟比你大很多,他把你當他自己的弟弟照顧,這種身份等級差别,唔,他當然不允許他的弟弟反抗他。”
“你不喜歡我嗎?”少年的肩膀顫抖起來。
“不不不,一碼事是一碼事,我給他提建議确實是因為,你做的有些過分。”
“唔,亞瑟放在一邊,阿爾弗雷德,你是不是不把馬修,你的兄長,放在眼裡?”
“我。”
是的,确實是這樣。
馬修的性子過于溫和,他隻覺得馬修是關系很好的,宛如雙生子裡面的另一個,他常常忽視馬修比自己大的事實。
“你覺得少年人就要鋒芒畢露嗎?”
他出的風頭已經遠遠大于自家兄弟的了。
“但是阿爾弗雷德,你要注意,不是所有人都會擁有你這樣的性格,馬修的性格和你截然不同,你不能因此瞧不起他。”他天不怕地不怕,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冒險和闖禍。
“你要注意,和其他人的關系。”
“哼。”少年哼哼唧唧,“我隻要關注你就好啦。”
“噗。”
“難道你的世界就全圍繞我來轉動嗎?”
“當然啰。”
不然還有什麼其他的選項?
“亞瑟,呃,柯克蘭,”她搖搖頭,阿爾弗雷德大概能推測出,亞瑟小時候和他說了類似的話。
“你還沒長大呢。”
“長大了就會發現,這世界好大好大,有很多成人之後才能做的事情,到時候就會把我忘了。”
“啊?”那是亞瑟天天纏着她要做的事情嗎?
“不可能的。”少年幹脆把桌子表面放着的一大堆東西一推,“怎麼可能嘛。”
“人的心是會變的呀?”
她嘴上這麼笑着說,他能感受到,她實際上是一種落寞的心境。
“亞瑟欺負你了?”
“我要去找他!”
“哎,等等……?”
小孩子跑起來和風一樣,刷一下就消失了。
————
“寶寶——”
“那金毛又來了。”
青年脖子上挂着通行證,大大方方的去法庭辦公處門口等她。
“接你下班?”
法警告訴他,今天已經休庭了。
日本人死不承認他們的罪行,加上辯護律師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巴,叫盟國不得不一次次拖延時間,來尋找更多證據。
大金毛把門扒拉出一條縫,沒等要去仔細看呢,就發現她坐在她的座位上咬着鉛筆。
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
阿爾弗雷德對此很熟悉了,這個姿勢經常出現在她做不對數學題,完成不來論文時才會出現。
馬修好像不在。
“我能進來嗎?”
辦公處也隻有她一個人。
于是阿爾弗雷德溜了進來。
“寶寶?”試圖打了一個響指吸引她的注意,阿爾弗雷德和她說了幾句,卻沒有換來她的一個眼神。
“哎呦理理我嘛,我給你捏捏肩?”
勤勞的男人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他抓和幾下空氣,試試力道,沒等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阿桃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
“哇什麼時候來的!”
“我說了好幾遍了?不要咬鉛筆啦,容易鉛中毒。”弄走口裡的鉛筆,阿爾弗雷德瞅着上面坑坑窪窪的咬合印子,默不作聲的把筆筒的新鉛筆換了一支新的給她。
“啊,那是我沒聽見。”
“接你下班——”青年動作娴熟地給人捏捏肩膀,“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他的手掌帶着一層薄繭,按揉在她的肩上,刮出一陣溫熱的酥麻。
“你把那個印度人揍一頓。”
“拉達賓諾德?”
“對,就是那個傻叉。”這個腦子進水的印度法官主張全體日本被告人無罪,從根本上否定東京審判。
“神經吧,好像日本人沒有侵略過印度一樣。”
“行,打成什麼樣?半身不遂的?留一口氣的?”
“呃。”
“還是叫我換一個印度法官過來?”
阿桃隻是随口一說,沒想到他當真了。
換個人好像在他眼裡仿佛是籃球賽中間喊了暫停要換人一般輕松。
阿爾弗雷德不按摩了,張開手臂撐在她腦袋上方,“要不要我幫你?”他的聲音變得沙啞低沉,藍色的瞳仁蒙上了一層濃厚的霧霭。
“啊?”
“隻要你安排我,我就去做。”
蠕動的嘴唇,散發出陣陣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