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楷身上藥力未消,這會兒失去冷水壓制,狂風暴雨般翻湧上來,他往前邁出一步,腳軟得如同踩進棉花,身子直接往下歪去,空中似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将他接住,雙腳離空,他被帶着移動到段瑞華觸手可及的範圍。
段瑞華伸手按上他的肩膀,雙目凝視着他,察覺出異樣:“你怎麼了?”
江楷渾身燙得驚人,口中呼出的近乎是一絲一縷的白氣,他咬牙忍耐:“龔廣源,給我下藥。”
聞言,段瑞華淺淡的眉尾飛斜,并起兩指按在江楷的百會穴,一股比江楷身體更熱的靈力如沸水自頭頂灌入進去。
疼痛一瞬間卷遍全身,江楷額頭上的冷汗如雨滴大顆大顆落下,然而奇異的是,他身上那股燥熱竟然随着汗出而消減。
見他好轉,段瑞華收了靈力,江楷扶着桌案大口喘息不止,身上傳來的陣陣劇痛讓他幾乎無法維持站姿。
段瑞華道:“我已将你體内的藥力逼出,你的凡人肉身承受不住我的靈力,可能會有些許不适,日後定要勤加修煉。”
日後?
江楷擡眼,見他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心中不禁詫異,難不成還真讓龔廣源說對了?他就這麼缺這個兒子?
江楷思索片刻,沉沉道:“那恐怕無法讓您如願了。”
“怎麼?”段瑞華面上浮現出一絲不悅,能讓江楷輕而易舉從他眼中讀出自己的不識擡舉,“你難道記恨我不成?你要知道,我畢竟姓段,身處世家,有諸多不由己之處。”
不由己?江楷聞言隻覺得好笑,身上被龔廣源踢過的地方猶自泛着痛,這麼多年的不聞不問原來隻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揭過?
江楷很巧妙地垂下頭,借着房間裡的陰影掩藏自己的情緒:“不敢,隻是我身中吊命蠱,恐怕活不久了。”
“你說什麼?”段瑞華聞言色變,緊扣上他的脈門,“吊命蠱,誰給你下的?”
見段瑞華反應如此劇烈,江楷不由一怔,幾乎以為自己想錯了,他問道:“吊命蠱是什麼?”
段瑞華看着他茫然的眼睛,稍微将心中驚悸壓下一點:“那是讓人暫時持有不死之身的蠱毒。”
“是蠱亦是毒,為父也沒有親眼見過,隻是聽聞,全部來源于二十年前的一個魔頭,名喚季風。”
“他本身修為不高,卻豢養一些奇特的蠱蟲,靠着這些,近乎屠盡世家高層,世家聯合起來追捕,損耗巨大,好不容易才在南域圍住這個魔頭。”
“他中了當時的段家家主一掌,鳳凰火灼燒開他的半個胸膛,白骨和内髒皆顯露出來,衆人皆以為他山窮水盡,然而他卻像沒事人一般,愈戰愈勇,靠近十步之内的悉數殺盡。”
“鏖戰持續一天一夜,直至第二日,衆人皆以為拿不下此人,生出退卻之心,這人卻在無人碰觸的情況下躺倒在地,似是力竭而亡。”
“衆人擔心他仍不死,将他的屍體斬成六塊,帶回去研究,從中提取出一種奇特的蠱蟲,鑽入人體可以短暫續命,使人肉身不死,隻是一日後無以為繼,這便是你所說的吊命蠱了。”
“季風已死,屍體已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挫骨揚灰,萬不可能複活。”
“你究竟是惹到了誰,被種下此蠱?”
“這天底下難不成有第二個季風?”段瑞華明明是在同他講述,卻陷入喃喃自語,仿佛昔日那個猖狂的魔頭仍留在人間,叫人惶惶。
江楷凝視着父親驚恐的眼睛,緩緩向他吐露了一個名字。
*
林瑾瑜去找水的時候,看到外院亂哄哄鬧成一團,原先規規矩矩、走路都沒聲的丫鬟仆役們眼下如同一窩馬蜂,四散跑在回廊裡,撞見回頭的同僚便問:“找着了嗎?”
“沒有。”
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個個心焦如焚,又往更遠的地方去問。
林瑾瑜靜悄悄跟在一名丫鬟後面熟悉府中路線,看她在僻靜的空院裡轉了一圈,滿臉彷徨,又順着瓦牆一路往府中心多的地方奔跑,隐隐約約聽她跟人提起幾個關鍵詞——“仙人”“江楷”,心中大喊一聲糟糕。
她大概也從龔廣源對江楷的态度上察覺出些不對來,左右一琢磨,對現今情況了解得八九不離十,要真讓他們口中的仙人找見江楷,江楷有了新的靠山,保不準把她和季明煜給抖落出去。
她那吊命蠱本來就是随口胡謅用來吓唬人的,真到了關鍵時刻一點作用也起不上。
當下水也顧不上不喝了,麻溜地跑回季明煜房中,扛起他便跑。
府裡沒人顧得上他們,林瑾瑜翻牆跳瓦,倒也逃得輕松。
隻是錦繡城仍被結界封着,他們即使逃出龔府,仍舊擺脫不掉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