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兩條巷子後,終于瞧見一間門臉昏暗、匾額脫漆的鋪子,上書三個模糊的字——“改命鋪。”
她心下一緊,咬牙推門而入。
鋪内光線昏黃,四壁挂着串串風幹紙人,有的殘破、有的褪色,像是承載過無數死願生願。
櫃後坐着一個幹瘦老鬼,頭頂光亮,一身玄袍,眼角耷拉,嘴角咧着詭異弧度,看着像是随時能說一句“生人勿近”。
“聽聞此處能改命?”沈慕凝上前,拱手作揖。
老鬼眼神陰沉,盯了她一瞬,忽地眯起眼睛,聲音像磨鐵一般:“你是活人?”
沈慕凝坦然:“活得不算徹底。”
“呵。”老鬼一笑,笑意未達眼底,“改命可行,交陰德。”
“陰德?”她皺眉。
“陽人行善可得陰德,救人一命、施粥一碗,皆是一文。你有幾文?”
她如實搖頭:“從不積善,寸德未存。”
老鬼眼角一抽,語氣也冷了:“那你來做什麼?”
“我說了,我是來改命的。”
老鬼須發一震,拍桌而起,怒道:“你這是欺負老鬼眼花?陽人無德,命未盡,竟敢空口求命?!”
沈慕凝語氣不急:“你是做生意的,總不會隻認陰德。陽間的錢,你認不認?”
老鬼冷笑:“你以為這裡是地攤?拿銅錢換命?”
她盯着他,面不改色地道:“祖上是首富。”
這話出口,空氣頓時冷了幾分。
老鬼臉色瞬間沉下去。
“好你個陽人,空口白牙來我鬼市耍笑話,還敢獅子大開口?”
他猛地轉身,高喝一聲:“來人!活人闖鬼市,意圖詐福謀壽,速速擒拿!”
慕凝心裡大叫不好,她逃出鋪子拔腿就跑。
身後立刻響起無數腳步聲、拖鍊聲、咯咯笑聲,是鬼追上來了!
她一頭沖進旁邊的攤位巷子,腳下一絆,差點被一堆紅繩絆倒。
“哎哎哎!孽緣線不要亂踩啊姑娘!”瘸腿老鬼跳腳大叫,“你纏上這紅線,三生三世都甩不掉的!”
慕凝低頭一看,一大捆紅線不知怎麼勾在了她腳踝上,一頭還拴着一隻紙人娃娃,正張開手朝她咯咯笑。
“緣分送你了!”她猛地一甩腳,把線繩踢飛出去,紙人啪地撞在路燈上,跌落還在傻笑。
還沒喘一口氣,前方突然響起高聲吆喝:
“諸位鬼爺看過來!白無常夜會俏寡婦,今日說到第七夜,床響三下,那俏寡婦到底喊了什麼——”
“砰!”她一頭撞翻說書台,說書鬼翻滾倒地,滿地的折扇、茶盞、紙偶撒得四處都是。
“哎喲我說你這小娘子!”說書鬼咬牙爬起,手中竹闆往地上一敲,“一身陽氣橫沖直撞,想謀我性命不成?”
“對不住、借過!”慕凝顧不得賠禮,一頭紮進旁邊攤位,誰知這一攤竟是個專門販賣“哭靈”的小童鬼,攤子上擺滿玻璃瓶,每瓶裡都封着一段哭腔,有嬰兒哭、女子哭、老妪哭,瓶口貼着紙簽:“純手工哭聲,不滿意可換。”
她腳下一滑,踢翻一排瓶子,頓時哇哇大哭此起彼伏,整條街哭聲連天,像是哪家百鬼出殡。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慕凝一邊道歉一邊跑路,“你們這地兒也太難走了吧!”
而身後,一群攤主鬼眼紅耳赤,紛紛追上來:“攔住她!賠攤錢!”
“抓活人啊!她要白賺我們陰德!”
整條街像被雷劈了一樣沸騰。
就在慕凝撞倒第五個攤位,扯下一條寫着“千年落魄鬼,轉運三十天”的橫幅時,一道暴喝自街尾炸開:
“大膽陽人,在鬼市撒野,還不束手就擒!”
兩道高大身影飛掠而至,身披黑甲,鐵鍊纏腰,正是改命鋪那老鬼喊來的鬼差!
沈慕凝咬牙轉頭,剛想拐進旁邊小巷,卻被高個鬼差一鍊抽來,砰地纏住了腳踝,整個人重重跌倒在地!
矮個鬼差手疾眼快,一把拎起她的後衣領,把她輕輕松松地提了起來。
“活人沈慕凝,”高個鬼差冷聲道,“你涉嫌私闖鬼界、詐取陰福、連撞五攤,現押你前往鬼判司,由黑無常大人親審。”
沈慕凝心中一震,幾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黑無常,那可是陽間人聽了都要繞道的名字。
她的這條命,怕是今夜就要交代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