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凝挑了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拿着刻刀,在棺蓋上一筆一劃的刻着字,刀鋒切進去時,有淡淡的香氣溢出,她垂着眼,神情格外專注。
屋門邊,玄冥懶懶地倚着門框,開口道:“慕凝,你是怎麼認識這個無禮之人的?”
沈慕凝刻完一個字,手腕輕轉,瞥了裴玖歌一眼,不緊不慢道:“大概是四年前,他初任大理寺卿那會兒,剛上任不久就被人捅了一劍,傷得不輕,倒在我家棺材鋪門口,血流了一地。”
“我一時心軟,便将他撿了回來,誰曾想這人命是救回來了,良心卻沒找回來,反倒死皮賴臉地賴上我了。回回來我這鋪子白拿棺材,連欠條都懶得寫。”
她頓了頓,又瞪了裴玖歌一眼,“你說你堂堂大理寺卿,怎麼連命都是我救的,還賴賬?”
裴玖歌站在屋中,抱臂一笑,笑道:“沈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債我還不起,不如把我賠給你,姑娘意下如何?”
“原來如此,竟能把白嫖棺材說得如此清新脫俗,現在還打起了人的主意。臉皮之厚,果然不是常人所及。””玄冥朝他望了一眼,冷笑道。
裴玖歌卻毫不避諱他的目光,道:“不知道沈姑娘,與這位不好惹的‘大人’是如何認識的?’”
這回輪到沈慕凝停了刻刀,呼吸微頓。她總不能說,她當時捏訣入鬼市時,跑到了玄冥的棺材裡,還被睡夢中的他像丢包袱似的丢出去吧?
索性故作不耐煩道:“我與他如何認識,與你何幹?倒是這戶部尚書之妻,一夜變老後,為何又會在河邊找到她的屍首,難道說她是……”
“投河自盡。”裴玖歌道,“昨夜戶部尚書發現江夫人一宿未歸,報官後,我便派人連夜追查了,前腳發現了她的屍首,後腳我便來你這棺材鋪了。”
沈慕凝聽得微怔,指尖還捏着刻刀,半晌未落下,緩緩道:“那江夫人這事,是頭回發生嗎?”
“若真是頭一個,或許隻是巧合。”裴玖歌拂袖一歎,聲音不重,卻帶出幾分壓抑,“可這案子年年都來,每逢桃燈節前後,總有女子突遭橫禍。”
“快的,一夜白頭,眼窩塌陷,腐朽脫相;慢的,也不過三月,步履踉跄,手顫聲啞,連鏡中的自己都不認得。”
他頓了頓,神色冷了幾分:“江夫人幾日前還盛妝赴宴,今晨撈起來時卻成皮肉皺起,活像個年過七旬的老太太。”
屋内氣息似乎都沉了一瞬。
沈慕凝的刻刀在“清”字上頓了頓,輕輕轉了個彎,手指卻不自覺地用力,刃尖陷入木中更深了些。
她未出聲,隻側眸看向門邊站着的那人,玄冥不動如山,眼神卻微微的動了,他定是也察覺了此事的不對勁兒,這事看上去确實是鬼魂作祟,隻是是否是他們要捉的其餘七隻鬼就不得而知了。
“為何偏偏是桃燈節總有女子遭殃?”慕凝拍拍粘在衣袍上的木屑,從地上站起來,向裴玖歌問道。
“沈姑娘,是不是沒有去過桃燈節,如果今年沈姑娘沒有人約的話,裴某倒不介意同你一起去點燈。”他笑道。
不過,裴玖歌還真是猜錯了,她雖不是容貌驚豔的美人,也非官家小姐,但每年約她去桃燈節的郎君還真不在少數,隻因她有錢财傍身。
她豈會不知道桃燈節就是未成婚的善男信女們,互訴心腸的日子,若是再同放一盞燈,差不多這段姻緣就成了。
但,她隻是想知道為何鬼會選擇在這日前後動手。
見慕凝不語,裴玖歌便微微一笑,轉了話鋒,意味不明地望了玄冥一眼,“為了相會如意郎君,女子在這一日會盛裝打扮,所以我們猜測這作祟的鬼魂要麼是隻好色的男鬼,專挑美人下手。”
“要麼,是嫉妒他人美貌的女鬼。”
聞言後,慕凝卻沒接話,隻俯身拍了拍棺蓋,又将刻刀收入刀匣,道:“棺材已刻好,銀兩拿來。”
裴玖歌挑眉一笑,從袖中摸出一錠紋銀,鄭重地放進她掌心裡。
慕凝面不改色地将銀子收入袖中,話鋒一轉:“你拿了棺材就走人吧,走的時候記得将我棺材鋪的門給捎上。
她邊說着,邊往玄冥那裡走了過去,低聲道:“玄冥大人,此事有古怪,我不久前曾在‘蓬萊茶館’見過江夫人,那裡也正好是我家的鋪子,我們先去那兒探探風。這裴玖歌嘴巴嚴,還多疑,恐怕套不出什麼實話,我們快點走。”
“嗯。”玄冥道。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身後裴玖歌的聲音又再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