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魚救起溺水的英俊王子成就一段童話,倘若對調二者身份,再把王子換成不知哪兒來的海盜土匪,恐怕就是頗具惡搞意味的毀經典之作。傑森拉近她,手掌劃下扣住兩颚。冒犯也好冷笑話也好,無論如何我會讓你回來。
塔尼亞感到窒息,心髒被攥緊揉碎,鋪天蓋地擠壓來的是濃稠黑水。瀕死的混沌不知持續多久,忽然有些許空氣鑽進唇縫,意識本能地索取吸納,如沙漠中迷路的旅人啜飲鐘乳石尖滴落的水珠,為缺氧急停的心髒按下重啟。
蘇醒之際,身體嘩啦一聲浮出水面,淡藍微甜的空氣重新充盈口鼻。她捂着嘴唇劇烈嗆咳幾聲,身體在湧送海浪中随波逐流,抹去模糊視線的水漬,映入眼簾的是交接海天。
她沒想到還能再見天日。
海平線吐露黎明,無邊曙色将整片海擁入懷抱,朝霞在暗藍海面恣意鋪成群聚飛渡的火烈鳥,每一處浪尖都折射閃蝶鱗翅的流光溢彩。
這般色彩相斥又相融的壯麗美景,佐以劫後餘生的恍惚慶幸,忽然讓她想起那天酒吧那杯燃燒火焰的飲料,于是海洋忽然被盛入酒杯微微蕩漾,日輪是點綴酒水的一枚糖漬櫻桃,缺氧帶來的暈眩也理所當然變成微醺。
萬千飛鳥飛綴天幕。
她泅浮着轉身,看到旁邊人與大海同色的眼睛,忍不住勉力彎起嘴唇:“還真是……大團圓合家歡結局。”
*
後來。
根據羅賓提供的信息,詹姆斯·戈登攜警員于哥譚火車站抓捕了一名名叫約翰瑟·格裡姆肖的男性,調查發現他在蒙聖瑪麗女校兼職校工,符合有機會接觸校樓鑰匙的身份條件,并在他的公寓中搜尋出大量邪/教祭祀物品與作案工具,也符合案發現場遺留的種種痕迹,幾乎可以确認為這一系列案件的罪魁禍首,隻需要再從他口中審問出有無同夥、以及變異生物的窩藏地點與獲取手段即可。
當晚星期五八點到九點,市内再無同類兇案發生,事情得到了初步解決。
義警們調查許久的案件總算告一段落,至于塔尼亞,她被萊斯利·湯普金斯醫生逮回去禁足了。
她靠在病床上吊鹽水,身旁坐着為她換藥包紮的萊斯利,讓她忍不住低頭,心虛得和被蝙蝠俠叫去“have a talk”的羅賓一樣。棕發中年女人的額上布滿百葉格狀的皺紋,歲月滄桑沉積其中,随着檢查傷口的深入而越皺越緊,塔尼亞的頭也越來越低。萊斯利大概是布魯斯所有至交中最不贊同暴力打擊犯罪和義警行為的人,也不願她牽扯進那些危險的夜間活動。
而世間最颠撲不破的一條真理就是,無論你在外面創下何等壯舉,回到家面對母親,你永遠是那個因弄傷自己而惹她擔憂的不乖小孩。
萊斯利歎了歎氣,放下紗布。
“對不起。”塔尼亞率先出聲。
“不用跟我道歉。”她搖了搖頭,“還記得你剛來這裡的時候嗎?”
塔尼亞點點頭。
最開始布魯斯将她放在萊斯利身邊照顧,女醫生溫和成熟,讓她感覺自己被當成一個平等獨立的個體對待,比小心翼翼過分關照讓她更好接受。她維持着不近不遠略帶拘謹的态度,直到某天深夜驚醒,摸到滿手鮮血,沾濕在衣服上,邊緣幹涸得仿佛枯葉卷邊。沒有傷口,但血一直在淌,讓她束手無措。
收留了她的好心人大概不會因為弄髒了衣服被子就趕她出去,但她會不會死呢?離開實驗室失去了恢複能力,就像從樹梢跌落的葉子,斷開養分補給源,就這樣不停地流失水分直到枯萎死去。
于是她抱着被褥和衣服摸黑走到衛生間,将它們浸泡在接滿的水盆裡,用手指搓洗,看着那血迹一絲一縷跳出布料經緯,漂散似煙,直到将整盆清水染成半透的紅。忽然打開的燈光吓她一跳,萊斯利站在門口,聽她解釋過,便微笑着抱了抱她,說不要擔心,這是件好事,代表她長大了。
“我那時候在想……”提起這件事,女醫生面上的皺紋稍微舒展,聲音變得很輕,“你為什麼那麼輕、那麼小呢,同齡的來過初/潮的女孩都已經展露發/育征兆,而你看上去還是很小,也沒有長高,是因為我哪裡沒有照顧好你嗎。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更健康快樂地長大,又害怕你長大之後,會像布魯斯曾經那些孩子一樣加入義警事業。”
塔尼亞感覺喉口柔軟地哽了一下,萊斯利摸了摸她的頭發,又笑起來,“好在,你還是健康地長大了。如果不總是讓自己受傷就更好了。”
這譴責很輕柔,塔尼亞小聲說:“我不會了。”
“對了,我記得你的成人禮快到了。”萊斯利從旁邊取出一隻嶄新紙袋,輕輕倒出裡面的盒子,“我想,你穿上這個會很合适。”
打開取出的華美定制裙裝被她提着在塔尼亞身上比量,聲音夾雜莫名的喟歎,“你真的長大了,姑娘。”
塔尼亞任由自己抱住她,把臉埋進她張開的胳膊,“謝謝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