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郁沉暗,火車破開大地,行駛在白茫茫的世界中。人無法分别天空、大地,整個世界是如此的遼闊、空曠、安靜。周遭的一切褪去,世界回到最原始的模樣,人隔着玻璃,隔絕寒冷、孤寂。
“你在看什麼。”苟秀萍放下手中的蘇語書,好奇地向黎簡看去,她已經這麼坐着往外面看了半個鐘頭了。
“看太陽。”
苟秀萍随着黎簡的視線看去,除偶爾掠過的樹林,窺不見一絲陽光的蹤影。盡管疑惑,但她最終選擇閉上嘴。
這位經常在報紙上、他人口中出現的人,哪怕同她相處時間并不短,也能感受到她對自己的照顧,但苟秀萍始終能感到兩人之間有一股疏離。她不是話多的人,沒有沿着話題繼續下去的想法,黎簡也沒有。
沉默在包廂蔓延,就在苟秀萍翻開蘇語書時,門外傳來了歌聲,乘着葡萄酒的香氣,從外敲響了她們的車廂門。
Алиса和Полина是同車廂的旅客,她們的好奇跟歌聲一同升騰,幾乎在敲門聲響起的同時,迫不及待拉開了車廂門。幾句交談後,車廂湧進了三個人,她們拉起黎簡和苟秀萍,一邊手口并用的比劃,一邊簇擁着兩人一起向外上走去。
苟秀萍有些驚慌地看向黎簡,學了兩個月的蘇語,暫時隻會簡單的交流。Алиса她們的語速太快,她根本聽不懂。
“她們是邀請我們一起去餐車玩。”黎簡安撫道,她的記憶力幫助她在學習語言上十分輕松,能看懂能聽懂,但是蘇語的發音對她來說有些困難。
歌聲越來越響,伴随着口風琴,歡樂的。黎簡等人剛到餐車,唱片被換成了一首激昂浪漫的舞曲,正巧撞見一位身穿灰色西服的男士躬身邀請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士,踩着節拍跳起舞來。
越過他們,是蘇維埃派遣的聯絡員葎巴斯和5位赴蘇學習的男同志們。除伍泗水、褚爾真,其餘三位同志是在黑塔偶遇的。幾人瞧見黎簡二人朝她們招手,示意過去。
“放輕松些,好好玩。”葎巴斯說罷,也随着節拍哼唱起來。
舞曲下跳舞的男女,口哨、風琴、歌聲,黎簡拉起苟秀萍加入其中。在溫暖的燈光裡,快樂使人暈眩,随着火車的煙囪,流向更為深遠地地方。
*
天空呈現藍調,大地由暗淡逐漸步入明亮,一輪紅火的太陽撥雲散霧,千萬金光在大地上來回投射,反射出的雪光又将整個世界映襯得更加明亮。
火車開始減緩速度,慢慢駛入站台,在嘈雜聲中,苟秀萍和黎簡拿着行李辨認方向,褚爾真他們的聲聲呼喚傳來,總算彙合完畢。
寒風淩冽,裸露在外的皮膚被風割得生疼,上了馬車也不算好,風還是找準機會就鑽進來。颠簸的馬車讓臉色褪得如白瓷般。
“你不該把手套給那個小孩。”苟秀萍一邊說一邊搓黎簡的手。
黎簡笑了笑,撤回手。“謝謝,已經暖和些了,我縮進衣服裡就好了。”
苟秀萍還想說什麼,外面傳來一聲咳嗽,伍泗水掀起擋風簾,對兩人說道,“蘇維埃今年的雪比往年哪一年的都大。馬車隻能走到這裡,身下的路的我們自己走。”說完,幫忙接過箱子扶着苟秀萍、黎簡下馬車。
“又開始下雪了。”黎簡仰頭看着滿天飛舞的雪花,臉被凍得通紅。
不遠處傳來葎巴斯的催促聲,“我們得立刻趕路,等雪積起來就麻煩了。”
風雪迫使他們隻能弓着背,埋着頭,緊盯前方的腳印趕路。雪從腳跟漫上腳踝,有愈下愈大的征兆,前行約二十分鐘後,隐隐約約聽見了說話聲。
三個黑影由遠及近,他們捂得嚴實看不出模樣,中間的人要比旁邊兩個身影矮上一節。
臨近,黎簡頓住腳,不确定的喊了聲,“文修道!”
聽到聲音後,三個人的動作明顯快起來,他們大步奔着,但因為大雪的原因速度不快。
寬大的貂皮帽子下露出文修道臉,旁邊一左一右站着的是郗炀和蘇言,他們的鼻尖被凍得通紅,睫毛如同挂住了雪的白桦枝。
“真是想死你了!”文修道先是給黎簡一個大大的擁抱,随即對蘇言說,“10盧布,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你的,還真讓你說準了。”蘇言翻了個白眼,緊接着對黎簡的到來表示了開心。
“好久不見,小簡。”郗炀上前虛虛地環住黎簡,很快退開,遲疑了會兒詢問道,“你收到我寄的信了嗎?”
“當然,我還回了信呢,語嫣從美利堅跑到法蘭西去,一路肯定受了不少罪,路聖語那家夥必須照顧好她。”6000公裡的距離,孤身跨越太平洋,黎簡光想想都為陸語嫣擔心,好在平安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