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兒才要接話,無意中瞥見了關月投來的目光,刹那間,一股寒氣從她頭頂灌下,直抵她的四體百骸。她邁開僵硬的腿腳,橫向跨出了數步,與鄭無傷隔開了一丈有餘。
鄭無傷見她樣子反常,皺着眉頭瞅了她好半天,擲地有聲地扔出一句:“有病!”
風越刮越烈,仿佛一個從巨大洞穴中撲出的無形怪物,怒氣沖天地想要攫取洞外所有一切,投入無底的深淵。風中的鬼哭神号之聲也愈發密集,大有排山倒海、襲天卷地之勢。
在這震耳欲聾的滔滔音浪中,何歡兒隐約聽到了一些異樣的聲響——
人聲。
人的呼救聲。
她奔向城頭,借着鬼火的幽光往下巡視,隻見城凹子裡跌跌撞撞跑着十幾條人影。
關月歎息道:“果然仍有流民滞留城内……能逃出來也是造化。”
他話音剛落,忽聽咔嚓一聲,城關西側的白虎旗旗杆斷裂,被狂風卷着飛下了城關。
“不好!法陣壞了一角,怨魂很快就會破城而出!”他一邊向西跑,一邊對西側守關的漢子大喊:“快去把旗子撿上來!”
沈九火急火燎地打東邊沖了過來,啞着嗓子叫道:“義主,不好了,東面的青龍旗斷了!”
“什麼?”關月大驚失色。
沈九朝城關西面望了一眼,用力拍了下頭,“義主,肯定是趙老四那厮貪了油水,弄回來一堆爛旗子糊弄事!太不結實了!我早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趙老四不能信,你老是當耳旁風,這回出大事了吧!”
他正在絮叨,斜後方的旗杆突然倒下,一面繪着龜蛇的玄武大旗被風一掀,整個罩在了他身上。
“他娘的!該死的趙老四,這買的什麼破旗子!”沈九一邊不停叫罵,一邊粗暴地扯旗子,但不得要領,旗子越裹越緊了。
他氣急敗壞地嘶吼:“護旗的人呢?全死了?沒見我困在裡頭了?還不快過來給我扯開!”
旗杆邊的四個漢子笑得直拍巴掌,誰也不肯上前。
關月沒理會沈九,臉上盡是驚悸之色:“一時之間,法陣三面受損,定然有人蓄意破壞!”
“要破這個法陣其實不難,不過,在這麼多人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破陣,絕非易事……”鄭無傷眼色一緊,氣勢陡然矮了下去,“莫非……不是活人所為?”
顧子期走到斷杆旁,仔細察看了片刻,道:“斷面十分平整,像是被利刃瞬間斬斷的。”
“這麼說,是人所為?”鄭無傷神色松懈了不少,“什麼人會有如此手段?”
“義主——!”
随着一聲的叫喊,一個漢子繞過木樓跑到近前,一見關月就放聲嚎哭。
“嗚嗚……義主!剛才兩個兄弟……為了護旗……,嗚嗚嗚……,叫人給殺了!啊啊啊……不知叫什麼東西割了喉!嗚嗚嗚……”
“什麼?”沈九一急,把身上的旗子撕開了一個洞,露出了一顆光頭,對報信的漢子道:“快帶我去瞧瞧!”
随後,他身上披着迎風招展的玄武旗,邁着大步匆匆離去了。
“沈九對手下弟兄有情有義,稱得上一位義士!”鄭無傷贊罷沈九,話鋒一轉,向着漆黑的夜幕大聲叫罵:“究竟是什麼人在背後鬼鬼祟祟?有膽子就現身!暗中害人算什麼本事?”
顧子期眉頭微皺,緩緩言道:“從手法看,極有可能是……暗影門。”
鄭無傷眼裡瞬間燃起了怒火,“什麼?居然是那個陰損歹毒的賤門!果真下作,藏頭露尾,無孔不入!”
一旁的陸無庸問了句:“暗影門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還用問?肯定是沖着少主來的!”鄭無傷當啷一聲拔出流火劍,站到了顧子期身側。
陸無庸鄙夷地瞥了鄭無傷一眼,又道:“我神劍門與暗影門素無瓜葛,他們因何要找大少主的麻煩?”
鄭無傷啞然,幹巴巴眨了幾下眼睛。
石無厭慢聲慢氣接了一句:“或許是受雇而來。”
“有理!”鄭無傷立刻支棱了起來,對石無厭伸出一根拇指,“不愧是宰相!”
“有什麼理!”陸無庸冷笑一聲,“暗影門仙門末流,他們哪來的膽子招惹我神劍仙門?聞所未聞!”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怕死啊?”鄭無傷蔑笑一聲,“影子賤門最為貪婪殘忍,無血無淚,隻認金銀财寶。隻要有人出得起高價,他們什麼膽大包天的事做不出?”
“退一百步,就算暗影門有這個膽子,又有誰出得起買命錢?”陸無庸追問道。
鄭無傷又一次無言以對。
關月深吸了一口氣,語氣黯然:“也許有一個人辦得到。”
“誰?”鄭無傷和陸無庸異口同聲。
關月凝神聚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妖君蕭長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