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在喉嚨口反複吞咽，接星星頂着計斐壓迫感十足的目光，緩緩張嘴：“我……男朋友。”

“啪”的一聲，塑料小勺折斷當場，然後掉進粥碗，計斐仿佛聽見腦子裡名為理智的那根神經跟着一起斷裂，又聽見自己壓不住火氣的聲音。

“你是說、你在被…家暴？”

接星星幾乎立刻就後悔了，他的解釋在當下簡直就是點燃導火索的一把烈火，計斐緊緊攥着的手背暴起青筋，神态從片刻前的溫潤如玉驟變成了暴烈似火。

可他完全不知道怎麼熄滅這把可怕的火，隻能看見計斐的薄唇飛快地一張一合。

“你找了個打你的男朋友？接星星，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好，好，真好！你出息了，你太出息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斷了多少根骨頭，你小腿縫了十四針，整整十四針！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了！”

計斐說了許多話，他還是那麼能說，可那本該震耳欲聾的聲音卻越來越模糊，模糊的好像聽不清楚了，接星星盯着仍然在一張一合的嘴唇，試圖弄清他在說什麼。

“我今天早上起晚了，沒來得及吃早飯，帶了餅幹，你吃不吃，分你一半！還有牛奶！”

“今天這麼熱，你怎麼還穿這麼厚的外套？”

“接星星，你的接是什麼接啊，怎麼寫？給我看看！”

“你還包書皮呢？這麼仔細，要不你也幫我包一包呢，我老弄不好——”

接星星沒想到這個有過一面之緣還幫了他的帥氣少年竟然這麼……活潑？

“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你是不是……把我忘了？”少年的聲音從熱情改成失落。

接星星不敢擡頭看對方可能低落的眼睛，隻是低着頭推過去一張紙條。

如果不是在學校，或許他會跟計斐聊上幾句，可是在這裡，接星星低垂的眼睛黯淡下去，他不敢，也不能。

獨角戲唱了一上午終于得到一點回應，計斐興沖沖展開那張似乎被攥了很久已經有些汗濕的紙條。

“不要跟我說話。”白紙黑字，冷冷冰冰。

計斐漆黑的眼眸一下變得很受傷，但側目同桌快要低到桌肚裡的頭，他直覺對方不是單純的不想跟自己說話，于是他提筆在紙條上回了一句：“為什麼？”

直白、簡潔，不拖沓。

“會連累你。”計斐自诩有個聰明腦袋，卻被這短短四個字搞糊塗了，他又問，“什麼叫連累我？”

接星星不回答了，他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所以沒人在他後面，否則那人就會看見一個垂頭喪氣的背影。

也許計斐不是個愛聽八卦的人，也許他更沉迷學習或者運動，但沒用的，既然坐在了一張桌子上，他很快就會明白——跟接星星說話是個錯誤決定。

面對接星星的沉默，計斐沒有再問，但接星星低估了他的執行力，開學第一天的下午，計斐就弄清了接星星不理他的原因。

九月份的天依然炙熱，午後更是連一絲風都沒有，即便所有的窗戶都開着，身體還是會不自覺地淌汗，直到棉質的布料黏在背上，意識變得昏沉，講台上老師拖長的尾音成了催眠曲。

一隻手突然伸到接星星面前，指節分明，每個指甲都剪得整整齊齊，指甲縫裡也很幹淨，帶着一點若有似無的薄荷香。

接星星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是：他真的好喜歡薄荷味啊。

手很快縮了回去，書上卻多了一張折好的小紙條，接星星一愣，沒忍住内心的好奇，打開紙條的瞬間，他渾身一顫，像被電了似的，膝蓋撞上桌腳，發出不大不小的噪音，四周又投來不友好的視線，可這一回，他卻完全顧不上。

接星星隻怔怔地望向正襟端坐的計斐，故意不看他的計斐微挑着一側的眉毛，像是在說：看什麼？

紙條上是龍飛鳳舞的一行字，字裡行間都透着愉悅。

“你喜歡男生？”

大約他盯得太久了，計斐轉過臉來，沖他露出一個笑容，沒有厭惡，沒有探究，也沒有嘲諷，沒有一絲絲其他情緒，那個梨渦也還在。

記憶裡那張溫暖如夏陽的臉慢慢和面前的重疊在一起，五官一緻，神情卻天差地别，接星星目露茫然，過了很久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假如說剛剛那句話隻是點火，那現在這句大概就是火上澆油了。

因為下一秒，接星星就看見原本喋喋不休的人先是頓住，然後紅了眼眶，咆哮道：“以前？你憑什麼跟我提以前！你憑什麼！”

“接星星，你就是為了這種男人放棄我？”